炼焦煤采购量下降的主要原因是货款付得不好,方奇石口头上不承认,但心头是明白的。面对资金紧张的压力,方奇石总是怀疑销售货款没有完全收回来,总是担心尤智能和两个销售部汇报的情况不真实,总是要问了温顺从后才会相信。按方奇石的说法,这叫“信息对称”。
第二天上午,方奇石刚到别墅长廊,连茶都没顾得上喝一口,便把温顺从叫了去。
方奇石说:“温顺从,我们的货款到底收回来没有?”
温顺从说:“焦炭销售部的销售应收款都是收回来了的,玻璃销售部实行的是先款后货,的确是无款可收了。”
“财务上还有多少钱?”
“员工报销差旅费的钱都没有。”
方奇石重重地叹了口气。
银行增贷的四千万,迟迟到不了账,无奈之下,方奇石只好以百分之二的月利率,从私人老板手中借了两千万,给了机焦公司一千五百万。方奇石明确规定,其中的一千二百万用于支付货款。
尤智能得知方奇石的资金安排后,高兴得当天晚上睡不着觉。次日早上一上班,尤智能便把徐明良和温顺从叫到了办公室,一合计,光是炼焦煤和发电煤应付款就多达三千四百多万,设备采购部的货款欠得更多,如果算上前几年遗留下来的,高达六千多万。
尤智能说:“这一千二百万,先保能源和原材料,这次只能付煤款,重点支付炼焦煤款。徐明良,你煤炭采购部按规定的流程把付款数额分配到供煤商的头上,交财务部审核后报给我。”
不到一个小时,徐明良就把《货款支付安排表》报给了尤智能。同其它工具表一样,这《货款支付安排表》也是尤智能精心设计的。根据过去的教训,对货款的支付,尤智能规定,根据老板确定的资金总额,先由各片区采购员按比例在《货款支付安排表》中填出具体的数额,再由部门经理作出调整后送财务部审核签字,最后报经营副总审批,从管理流程上防止付款权集中在某一个人身上容易滋生腐败的可能。
同往次一样,对这次的货款安排,尤智能把表内所列供煤商的应付款、拟付款、占比率都作了逐个审查,并见到各采购员和采购部经理、财务部经理都一一签了字,他才非常慎重地签上了“同意”二字。尤智能签字后,正要叫温顺从来取《货款支付安排表》去落实付款,温顺从走进了尤智能的办公室,说是方总叫尤总和徐明良马上去一下。
不管方奇石在综合楼四楼办公,还是在别墅花园的长廊里办公,从商务楼走过去再快也要五六分钟。尤智能在心里嘀咕,有些事,分明可以通过电话讲的,也要叫过去一趟,而且一天要叫几次,就不怕影响办公效率吗?有几次电梯出故障,尤智能从底楼爬到四楼,走得太快,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尤智能、徐明良、温顺从赶到后,方奇石开口便说:“这次给李开发老同学安排了四十万货款。”
“只给李开发安排了十五万。”徐明良说。
“你胡说!”
“方总,我没有胡说,真的只安排了十五万。”
“安排表呢?”方奇石吼叫式地问道。
“在我这里。”温顺从站起来双手递了过去。
方奇石推了推眼镜,把本次的《货款支付安排表》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在李开发一格盯了许久,没再吭声,但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尤智能开口说道:“方总,向您汇报一下,李开发的确是我中小学的同学,他给我们供电煤,除独一无二地要他垫资一百万,是我提出的一个条件并载入了合同外,其他事项都是由采购部同他商谈的。每次付货款,我没有为包括李开发在内的任何人打过任何招呼,更没有为任何人特批过什么。对此,在座的徐明良、温顺从两位经理可以证实。本次应付货款是三千四百多万,实付货款一千二百万,付款率约为百分之三十五,根据财务部提供的数据,迄今为止,我们欠李开发一百一十八万,而本次拟付十五万,付款率不到百分之十三,比本次平均付款率低二十二个百分点,因为要重点保炼焦煤。就是拟付这十五万,也是按制度的规定,自下而上做的安排,但绝对不是四十万。白纸黑字,四十万之说从何而来,依据何在?请方总明察。”
“这个……我曾向你打过招呼,不允许亲戚在荣光做生意。”方奇石另外找了一个理由指责说。
尤智能说:“方总的这个规定,我始终在遵循,没让任何亲戚同荣光做生意。我侄女尤立娥的车子在荣化公司拉货,而荣化公司销售的化工产品,属于特种运输,历来都是由买方组织运力,因此,尤立娥的车子拉货,与本企业无关。对李开发,也许是我没有理解到方总所讲的‘亲戚’概念,没有把同学列为‘亲戚’范畴。如果方总确定同学也属于“亲戚”,我立即督促采购部通知李开发停止供货。”
“徐明良,除了这个李开发外,我们还有没有要求第二个垫资一百万的?”方奇石问。
“没有。李开发是唯一的一个。”
“价格呢?”
“他供的是发电煤,按公司的文件规定,以煤的热值计算,所有发电煤的价格都是硬算出来的,都是一视同仁的。”
“价格一视同仁,垫资一百万,他李开发干吗?”
“合同上是这样写的,双方也一直是这样履行的。”
“徐明良,你再敢顶嘴,我要你滚蛋!”
“方总,我没有顶嘴,我在实事求是地回答您的问话,您就是叫我滚蛋,我也不能说假话给尤总抹黑。”
“你给我闭嘴!”方奇石气急败坏,用命令式的口气说,“温顺从,你来回答我,到底欠李开发多少煤款?”
温顺从说:“如果把今天安排的十五万付了,结算了的还欠一百零三万,本周供的还未结算。”
“商务楼有鬼!你温顺从也跟他们一个鼻孔出气!”方奇石理屈词穷,恼羞成怒,把手一挥,“不说了!你们都给我滾出去!”
下午财务部办理煤款支付手续时,贺章飞气冲冲地找到尤智能,说:“尤总,给我们设备采购部一点钱嘛,我们买设备和备品备件,欠人家的货款已经是六千多万了,供货商们天天找我要钱,指着鼻梁说我是个小人,说话不算话,有的甚至骂我是骗子,连我死去的老母亲都被人家给骂了……”
“贺经理,我理解你的苦衷,是我没把工作做好,让你这个部门经理甚至你的亡母都受了不少委屈。”
“我欠人家的钱,人家骂我,我找领导,领导骂我,我是耗子钻风箱——两头受气呀!”
“我没骂过您呀?”
“昨天下午在大门口碰见方总和诸总,我请方总给点货款,方总骂我‘球本事没得,只晓得要钱’。诸总也说‘就是嘛,有钱才能买得回来东西,还算啥本事?’”
“贺章飞,不怪方总,也不怪诸总,这次的一千二百万货款,是我提出的先付煤款,料场上三分之一配煤不多了。”
“尤总,方总给了机焦公司一千五百万,付了一千二百万,还有三百万,能不能少给一点嘛,二三十万都行。”
“总额度一千五百万,只用一千二百万支付货款,是方总明确了的,另外的三百万方总另有安排,你知道,我们机焦公司已有两个多月没给员工发薪酬了,大家要吃饭,方总兼任着机焦公司总经理,估计方总是要用来给大家发一个月的薪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