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葛亚飞这话,唐子风顿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对方如果只是挖葛亚飞一个人,无论挖到与否,唐子风都不是特别在意。就算葛亚飞看中人家给的两倍待遇,跳槽走了,苍龙研究院损失的也只是重轴机床这一个项目的开发进度,大不了再去找个懂行的来担纲,也耽误不了太多事。
可听说这个何继安找的并不只有葛亚飞一人,而是和不少工程师都联络过,唐子风就无法淡定了。对方挖人,肯定是瞄准有能力的人,而这些人都是各个项目组的骨干,有些与葛亚飞一样,当着项目组的负责人。如果有十个八个这样的人被挖走,研究院一半的工作都要停顿下来,这就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弥补得了的。
撬墙角这种事情,是非常恶心人的。任何一个单位里有能力的人都是少数,大多数人是能力平平的。为了保证公平,一个单位不能把能力与庸人之间的收入差距拉得太大,否则大多数的人都要觉得不公平,工作就没法开展下去了。
撬墙角的那些人,就是针对你的这种情况,找到你单位里的骨干,许以高薪,诱惑其跳槽。面对这种手段,各单位可以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你如果给这些骨干加薪,就会导致内部薪酬体系失衡,大多数员工不满意。但如果不给这些骨干加薪,面对外部的高薪引诱,很多人又会选择离开。
各单位的骨干,都是单位花了很长时间从普通人中筛选,又花了很大成本予以培养出来的。那些挖墙角的民企、外企省下了这些时间和这些成本,只要许以高薪,就能够获得到一批优秀人才,让你人财两空,这实在是一件让人戳火的事情。
这种情况,又尤其以国企遭受的损失最为严重。因为国企的内部制度所限,给予骨干职工的待遇往往无法过于特殊。一些外企或者民营企业,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才能大肆地撬墙角且获得成功。这些年从国企中流失掉的骨干工程师和高级技术工人已经不是一个小数目,包括临一机也遭遇过这样的事情。
苍龙研究院是由机二零企业以及432厂、新经纬公司等外围企业单位合股建立的股份制企业,薪酬制度比传统的国企更为灵活一些,有些骨干工程师拿的薪酬远高于国企里的同行,人才队伍的稳定性总体还是不错的。
但这种高薪酬,也只是相对而言。由于机二零企业都是国企,苍龙研究院也算是以国有股为主的企业,有薪酬制度方面不便走得太远。更何况,研究院里的大多数工程师都是机二零企业派过来的,拿的是原单位的薪水,在研究院充其量再拿一份效益津贴,额度也比较有限。如果有外企出高薪来挖人,这些工程师流失的风险是很大的。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唐子风急眼了。听葛亚飞的意思,何继安来找他的事情,应当已经过了很多天了。这些天里,何继安还不知道已经联络过多少研究院的工程师,没准都已经有人偷偷跑到鹏城面试去了。
“我”葛亚飞哑了。他也是后来才听说何继安去与联络其他工程师的,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他就托肖文给唐子风带话了,谁知道肖文带个话要这么长时间呢?以葛亚飞的愚见,这俩不是两口子吗,难道不应当是每天都会见面的吗?
唐子风也回过神来了,知道这事也没法怨葛亚飞。葛亚飞只是一个普通工程师,他自己拒绝了何继安的招揽,已经对得起研究院了。给他通风报信这事,算是葛亚飞份外的工作,他非但不应当埋怨葛亚飞,反而应当感谢他才是。
“这事,不是你的责任,我还得谢谢你给我提供了消息。”唐子风换了个口气说道。
“哪里哪里,这是我应当做的。“葛亚飞赶紧客套。
唐子风说:“这样吧,葛师兄,你平时多帮我盯着点,有什么新的动向,就及时给我打电话。我马上回临河去,何继安要挖人,肯定是盯着总部那边的。我得赶紧去看着点,别让他把我们的墙给挖塌了。”
“好的好的,唐厂长快去吧。京城分部这边,我也会多和大家聊聊,告诉他们留下来才是最好的选择。就像我这样,不也从美国回来了吗?”葛亚飞说。
唐子风好悬没笑出来,葛亚飞的这个现身说法,在本土的工程师那里可真没多少说服力啊。不过,葛亚飞能这样说,也是一番好意,唐子风当然不能打击,而是得鼓励几句,让葛亚飞心情愉快。
送走葛亚飞,唐子风把京城分部的负责人裴荣找过来,向他打听有关何继安挖人的事情。裴荣对此事毫不知情,被唐子风问了个满脸懵圈。不过,在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之后,裴荣拍着胸脯向唐子风保证,说自己会去做大家的政治思想工作,务必让大家坚持理想信念,扎根研究院,拒腐蚀而不沾。
唐子风知道裴荣这话也就是一个表态,实际上能不能留住人,并不取决于裴荣的政治思想工作。毕竟现在的职工主见比过去多得多了,是走是留,最终还是得取决于他们自己的考量。
听说唐子风刚回来马上又要去临河,许桂香一肚子舍不得,但也没办法。知道儿子第二天就要走,她有心多买点好菜让儿子在家里吃饭,转念一想,似乎让儿子去和准儿媳一起吃晚饭更为重要,于是便催着唐子风去约肖文,而且频频暗示,最好晚上都别回来了
最终,唐子风和谁一起吃了晚饭,当晚又是否回了家,已无法考证。次日一早,唐子风就登上飞机,飞回了临河。
“什么?挖墙角?”
听到唐子风带回来的消息,秦仲年和孙民都惊呆了。孙民是临一机的技术处长,兼任苍龙研究院的院长。这段时间,孙民一直在忙着组织工程师们开发一款航天领域用于加工火箭发动机燃料舱的高精度铣床,忙得不亦乐乎,哪有空闲去了解职工动态,却没想到底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唐厂长,那个葛博士有没有说,何继安都联系了什么人?”孙民怯怯地问道。作为研究院的院长,如果手下的工程师被挖走了一大批,他的责任无疑是最大的,这由不得他不惶恐。
唐子风摇摇头:“葛亚飞也是刚来没多久,本身就不认识多少人,只是偶尔听到这个情况而已。在回临河的飞机上,我琢磨了一下,觉得咱们苍龙研究院这两年名气不目前这些工程师虽然不能说是国内机床界最顶尖的,好歹也是从各家大厂派过来的,水平和见识都不弱。
“国外机床公司如果要到咱们国内来建研究院,从咱们苍龙院挖人,恐怕是最省事的,不但能够挖走我们这里的技术,还能带去一些人脉。就说这个何继安,不就是因为在常机工作过十几年,所以在行业内人头很熟,干起溜门撬锁的事情,可谓是轻车熟路。”
“小唐说得有理。”秦仲年说,“这两年,国内的机床需求上升很快,国际上的那些大型机床公司都盯上了咱们国内的市场。他们要想打开市场,就得有熟悉国内机床情况的人。苍龙研究院是咱们20家大型机床厂联合建立的,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日本人想从苍龙研究院挖人,也是可以想象的。”
“这也不太讲规矩了吧?”孙民愤愤地说,“出高薪挖咱们的骨干,相当于剽窃咱们的技术,这是不是违法了?”
唐子风苦笑道:“这能违什么法?如果咱们和工程师们签了竞业限制合同,那么对方挖人,咱们的确可以拿出法律武器来予以打击。可谁让咱们根本就没签过这个合同呢?”
“咱们是国企嘛,哪有和职工签这种合同的。”秦仲年解释道。他是知道竞业合同这回事的,不过从来没想过要在临一机推行。
孙民说:“唐厂长,秦总工,虽然咱们没和工程师们签过这种竞业合同,可咱们毕竟是国有企业,这种事,是不是可以请二局出面来干预一下。何继安的那个日资企业也是在国内吧,让当地的有关部门去警告他们一下,你们看有用没有?”
“我觉得没啥用。”秦仲年悲观地说,“咱们机械部对地方没有管辖权。再说,人家地方政府好不容易才吸引来这些外商投资,怎么会为了咱们就去得罪外商呢?”
唐子风说:“还有一点,那就是二局马上要撤销了,连机械部都要撤销,这个时候,还有谁会为了这样的事情去给咱们出头?国家的政策是,政企职责分开,政府尽量不干预企业的经营行为。挖墙角这种事情,也算是经营行为吧,你找谁说理去?”
“这”孙民没辙了。机构改革的事情,他早就听人说起过,现在这个消息再从唐子风嘴里透露出来,他并不觉得有什么新鲜。他在国企工作了20多年,已经习惯了凡事都找上级摆平,现在遇到日企挖墙角的事情,而上级又已经指望不上,他可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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