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都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宋国既不知彼,居然连知己也做不到,它不输谁输?它要是能赢,除非数十朝商王活过来!”
李县长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绕道鲁国归来的大舅哥商无忌眼睛一亮,立刻掏出小本本,把“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句话给记了下来。
旁人听不懂李县长的方言,总之就是感觉很厉害的亚子……
待李解忙着亲自带队,好把这数万俘虏安置妥当的时候,逼阳国中大夫阳巨这才小声问商无忌:“商君,适才相国所言,是何事?”
“主公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商无忌将手中的小本本一合,双目自豪,骄傲之情油然而生。
而听到商无忌的话,阳巨整个人都震惊了,双目圆瞪,一脸卧槽的模样。
别的话他也不说了,他以为李县长打仗全靠天赋,现在看来……果然是天赋啊。
真好,幸亏大吴国猛男把他的天赋带到了逼阳,逼阳国今年总冠军有望啊。
宋军的乱兵冲击极大,整个河东前沿阵地都被破坏殆尽,子橐蜚的车辇不得不避开莫名其妙的乱局,往左翼靠拢。
此刻的左翼,成了中军,原先的中军成了右翼。
至于右翼……右翼他娘的飞了。
仗打到这个份,宋国几十万部队的士气简直遭受了毁灭性打击。加李县长很早安排的间谍在那里散布流言,宋军又没有很好的办法去遏制流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士气每况愈下。
实在是遏制也没有用,戴国旅贲是真的成建制投降。
军事主官旅贲中士沙飞阵前投敌,这是什么性质?此刻宋国的盟军就是小猫两三只,戴国算是比较大的那只猫。
现在好了,彻底坐实了宋国离心离德。
一众去年被拖欠尾款的小国,这时候跟打了鸡血一样,精神抖擞,就指着吴国猛男继续爆锤宋国。
只要把宋国打残,这武装讨薪不是梦啊。
“宋军当无再战之力!”
“适才傅人弩阵抵进攒射,勇气非凡啊。”
“令行禁止,进退有据,诚乃强军。”
“若我为宋军大将,此时必退守河西,傅人略作休整,必要再战!”
李解亲自去收拾俘虏的原因,就是打算再打一波反击,乘胜追击是必须的。这时候要是把宋军推到泗水中喂鱼,这战果绝对是逆天。
以弱胜强的资历,而且是几万人打赢几十万人,那真是牛逼到不行。
虽说宋军动员的几十万人马,其实比较虚,指挥权没有集中,各部队互相又割裂不统属。一应军事行动,都要先在子橐蜚跟前汇报,一通争论之后,再去下达命令。
对一线官兵来说,这等着报告反馈,对面傅人早就装了逼跑路,还等你命令传达过来再干?黄花菜都凉了。
李县长当年做工头那会儿,就遇到过一个逗逼公司,新位的二代有点虚,大权一把抓,什么决策都要先扔到董事长案头,就差保洁阿姨换个拖把也要打报告的地步。然后在和竞争对手争一个项目的时候,项目负责人根本没办法在第一时间拍板。
眼睁睁地看着项目流产不说,还被竞争对手一举反超。
李工头做完那个活儿,那逗逼公司的内部跟停尸房一样,班打卡的全是僵尸,完全没活力。
主观能动性?那是啥,能吃吗?
第二次逼阳战争的局势变化实在是太有戏剧性,以至于洛邑的“天下棋盘”面前,一群孤高的饱学之士们,都是一脸懵逼。
这他妈都是啥?
双方打得都是什么狗屎?
防守就是让十几万部队去干苦力,然后修桥铺路盖房子,挖渠开沟翻土地?
而进攻?磨叽磨叽再磨叽,悠哉悠哉再悠哉。
度假呢这是?!
“诸君以为此间战法……”
“告辞。”
说个屁的战法,说吴国猛男不愧是猛如玄龟?这都是个啥啊!
宋国更不用说了,明知道逼阳国小国寡民,地盘小肯定要严防死守。可宋国干了啥呢?眼睁睁地看着逼阳国把防御工事推到逼阳城的野外,护城河成了内河,外间的寨墙依托一定量的地形而大建。
就算实力远远超过逼阳国,宋国一方的间谍战得玩好吧。你他娘的都是逼阳国的邻国了,人种又是一样的,怎么会连细作都用不好?
后来“duang”的一下,突然从全国各地秘密调动了几十万部队,但这有毛个意义。
要知道你再秘密行动,几十万部队不是几十万只玄鸟啊,你祖宗保佑不了这个动静,就算是几十万只玄鸟,飞起来逼阳国的人只要不适瞎子,能看不见吗?
正常来说,几十万大军压境,而且明显战兵数量十几倍于对方,肯定是会形成威慑力的,说不定直接把对手吓得认怂。
可先不说大吴猛男李解是野性难驯的野人出身,就说逼阳国之君豹,这货是吓大的?去年冬天就正面刚过了,为了保全家族,他什么都豁得出去。
防御一方下一心,进攻一方各种侥幸……这仗打得如此之丑陋,也着实让洛邑推演变化的英杰们无语凝噎。
“这江阴子之战法,可有可取之处?”
“若邦国豪富,自可效仿。倘使弱邦,还是富国强兵吧。”
“诚然如此啊,十数万民壮,开沟挖渠修墙营寨,便是丝帛如山,也不过如此。”
没钱玩个屁的“乌龟流”,有钱才能为所欲为砸装备砸设施。
没钱?没钱那就玩命,老实一点,清醒一点。
李县长这一波骚操作,就是砸钱砸出来的,反正花得又不是自己的钱。就算有一部分的钱是记在他头的,但那一部分,不是当初从郯国搬空的国库,就是作为逼阳国相国的职务方便。
加挂了十几个国家的将印,他张嘴就说没钱了,这些个国家还能当看不见?反正分摊到一个国家身,也没多少,连咬咬牙都谈不。
就这么一波防御战,一个月左右,李县长寻思着自己搂的好处,比半空郯国国库还要爽。
还顺带搞了大建,这往后逼阳国就是物流转运中心啊,还开发了这么多田地,那能养活多少人?不敢想啊不敢想。
就是远了点,只能等新的吴王台之后,才能让逼阳国成为吴国的一部分。主权在吴国了,这事儿就好办了,现在只能说饭吃了一半,主菜还有点烫,得凉一下才能吃。
“君,为防不测,当退守河西!”
宋国中军,戴举连忙觐见了子橐蜚,此刻脸黑到极点的子橐蜚也没有怪戴举,实在是运气太糟糕了。
而且子橐蜚也觉得自己小瞧了戴国,没想到戴国的旅贲中士沙飞,居然胆敢阵前投敌。
现在整个宋国联军,已经士气不稳,河东的前沿阵地,很有可能会被反推。
是时候退回泗水以西了,否则整个大军一旦被打爆,几十万人崩溃,他的国君之位怕也是不保。
此时此刻,宋氏内部已经怨言滔天,子橐蜚的智障操作带来了这样的结果,很多公族子弟都是有家将私兵的,结果阵前敌人没见着,自己人倒是杀了一通。
损兵折将,不知道要多少才能回血,这种损失,没有第一时间找子橐蜚讨要,已经是看在同为宋氏一族的份。
仗还是要打的,但速胜的基础已经荡然无存,这一个月的碰撞,就是笑话。
“退兵吧。”
“君放心,举来断后!”
戴举的前军士卒,死在寨墙下的,大多都是宋氏所属。而戴氏子弟,几乎没有损失。整个戴氏在这几场零星的战斗中,不但没有削弱,反而增加了手中的部队数量,同时官爵升,军方的力量大大加强。
当戴举说出这么铿锵有力的话之后,果然子橐蜚又是宽慰了不少,再度给戴举加权,除了本部指挥权之外,还加了一个前军司马。
也就是说,戴举在前军就是指挥权人事权等等一把抓,虽然前军已经损失惨重,但是这个兵额就在那里,只后再补就是。
要知道,这是商丘“虎贲”,原本就是配置最高的部队,属于宋国的精锐。
而按照宋国制度,商丘“虎贲”只收录同宗血脉,属于很强烈的血亲集团,只是这个血亲比较遥远,也就是五百年前是一家的档次。
但不管怎么说,原先商丘“虎贲”中的中下级军官,肯定是子姓宋氏,现在却发生了剧变。
戴举得了加封,第一时间组织起了防御阵地,拒马、鹿角迅速布置,同时向各部队承诺,只要保证大部队顺利渡河,重重有赏。
这个重重有赏,不是口头的,戴举直接让人运出来大量曹国贝币,金灿灿的曹国铜贝还很新,而曹国近来并没有新筑铜贝。
前军大肆犒赏,直接就稳住了军心,随后又有小道消息流传,这些铜贝不是君子橐蜚出的,而是司马戴举四处筹措来的。
在李县长的沙漏还没有漏完,戴举已经把前军安抚完毕,防御阵地不但得到加固,步兵方阵居然又士气高涨起来。
阵列的宋国步兵,依托防御工事,气势都完全不一样起来,李解在寨墙观摩过后当机立断,让乘胜追击的部队停止冲锋,而是同样组织起了步兵方阵,准备层层推进。
地面立刻组织起了更大规模的弩阵,还有十几台人力抛石机,两个步兵方阵数量不多,但都是鳄人、勇夫充当的矛手,披坚执锐的水准,比对面的宋军高得多。
“对面主将是谁?”
李解拿着望远镜看了看,对方的大营中,主将卖相不错,而且颇有威严,和子橐蜚那个老废物比起来,显然这个家伙更有威胁。
“听闻近来戴氏颇受宋君器重,或为戴氏族长举?”
“戴举?”
“正是。”
逼阳国中大夫阳巨对邻国的权贵多少都了解一些,李解于是问他:“见过戴举吗?”
“见过。”
“他眉间是不是有一颗痣?”
“有一颗红痣。”
“就是他了。”
李解将望远镜收好,拍了拍木栅栏,“这货不好对付,没打算跟咱们硬拼。这是反过来对我们玩‘乌龟流’。”
“相国有何决断?”
“既然列阵对战,先让弩阵随便射半天,老子就不信宋国有多少防御装备。‘乌龟流’也是谁都能玩的?没钱玩个屁的‘乌龟流’。”
穷逼就只能尽快决一死战,否则财政会崩溃。
宋国虽然有钱,但显然这笔钱不可能全部用在眼门前这点部队身。至少戴举想要模仿逼阳国一方,那得把几十万部队的耗费,用在他的麾下。
李县长可不认为子橐蜚那个老废物有这样的器量,这货当断不断优柔寡断,典型的看见蝇头小利挪不动腿,可真要开始大决战了,拖拖拉拉跟间歇性拉稀一样,也就是他是国君,全国拿他没办法,换成李县长做工头那会儿,哪个ceo这种鸟样,早被一脚踢走。
当然有猪一样的对手,从个人角度来说……蛮爽的。
哐!
城外前沿阵地的抛石机是人力抛石机,弹丸比较小,不过杀伤力足够了,砸中步兵方阵,绝对能造成对方数人减员。
而且因为“威力”大,对敌方的震慑是前所未有的。
毕竟超过了弓弩的射程,只有挨打的份,却打不到别人,那种憋屈的感觉,没有过强的心理素质,很难不崩盘。
戴举现在拿出了大量现金,重金之下自然就有了勇夫。
这时候的宋军阵地,就是为了钱玩命的亡命徒。
不过再怎么玩命,站在那里挨打,也不是个事儿。
戴举让人拆了栅栏,然后用木棍顶住,就这么挡在阵地前方,石丸打中之后,第一波也只是砸碎木栅栏,并没有击穿。
有些石丸速度不够,更是弹了出去。
“反应很快。”
拿起望远镜继续观察,李解不得不承认,这个戴举的应变能力的确很强。
不过李县长又觉得奇怪,宋军的大部队就算要撤退,也没必要搞这么人来断后吧,牵制而已,哪要这么大的方阵。
李县长觉得奇怪,但戴举却在那里兴致勃勃,对左右戴氏将佐道:“傅人再攻一次,前军这六七千人,当能覆灭。”
“如此回复君侯,亦是大功一件。”
折损六七千人,保障了大部队的安全转移,怎么看都是大赚。
只是其中的细节,未必有人会注意。
此刻防御阵地中,宋军步兵顶着压力的,清一色宋氏集团,没有一个是戴氏的。
不断前打气输送物料的,反而是戴氏。
战场的紧张气氛还没有潇洒,人的精神高度紧绷,不可能发现其中的细微差别。
“主公,宋氏暴虐伐傅,国内震动,当其时,可要呼应内外,效仿……”
“嗯?!”
戴举抬手打断了亲族幕僚要说的话,一般来说,主君玩脱了之后,国人受不了就会换个国君。当然什么样的国人受不了,这不是国人自己说了算的。
此刻宋国并没有到内忧外患的地步,所有的忧患,其实都在未来。
吴晋两个超级大国说不定就不会夹击宋国,也不会在边境陈兵呢?
所有的一切忧患,都是对未来的焦虑,是猜测,并没有发生。
然而现在宋国就是当既定事实在操作的,本没有错,但执行度完成度,实在是一把辛酸泪。
“时机尚未成熟,还需戒骄戒躁,再等等,再等等罢!”
儒雅风度的戴举目光坚定,并没有骄狂的姿态,他的耐心气质,顿时就感染了营帐中的戴氏子弟,一众戴氏子弟情不自禁就行礼道:“主公英明。”
此刻,抛石机终于停当下来,宋国方阵几次重整,折损率虽然不高,但是士兵死伤状态,格外地惨不忍睹,这多少还是在挫伤着士气。
只是金光灿灿的曹国铜贝就在那里,这是做不得假的,宋国商丘“虎贲”也不愧是本国精锐,居然就坚持了下来。
大部分已经开始渡河,毕竟不是被追击,只是转移,所以宋国部队倒也不算慌乱,偶有直接泅渡的士卒,往往都是杂兵或者民夫之类。
前军变后军,子橐蜚在车辇回望,一时间有些感动,擦着眼泪道:“戴子何其忠也。”
“国有良才,必能大兴。君无虑,有云:吉人自有天相也。”
“戴司马为我宋国‘吉人’!”
子橐蜚一言既出,周围贵族、武士、小兵,都是听得清清楚楚,“吉人”之名,只一会儿功夫,就被传得军中皆知。
毕竟是给大军断后,许多军中将领,也是挺感动的,之前吴国猛男那些个骚操作,见都没见识过。
一眨眼功夫,飞石袭来,然后又一眨眼,戴国旅贲反水……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吧。
战场还有不知道多少商丘“虎贲”的尸体没收,想到这里,袍泽之情泛起,竟是有人也悲从中来,想着这一回要不是戴举,宋国下,哪里还有颜面?
而这一切的结果,都是谁造成的?
子橐蜚的车辇前后左右,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愤恨在心,面目不敢表露出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