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
燕甲返回工地的时候,一脸的灰败,左右武士前,连忙簇拥着他。
“君子?!”
“江阴子已知吾乃燕国公子。”
叹了口气,姬甲找了一处地方坐下,此刻河堤,大量的藤条、柳条、竹筋被运送来,提前捆扎好的笼子中,已经塞满了石头,远处,还有大量在干涸河道中采挖石头的青壮。
第十八鄙这里除了土方量完成度最高之外,还承担了一部分的河堤建设任务,居然也完成的不错。
“啊?!”
一人惊呼,手持石锛正色道,“公子,此地不宜久留,不若连夜逃……”
话没有说完,就因为公子甲掏出一枚符印,说话的人直接闭了嘴。
“这是……”
“吴国工师印。”
吴国制度非常乱,不过在工程领域,倒是另辟蹊径。尤其是水利工程这一块,因地制宜、因陋就简,算是闻名于天下。
最出名的是邗沟,但作用最大的,却是五湖大堤。
五湖大堤是个系统工程,除了加固湖堤之外,还有通渠江湖的配套工程,然后清淤排水,将大片的沼泽变成了湖泊群,湖泊群之间,都是最为优质的稻田。
吴王自己的王田,最高亩产能够达到六百斤,是列国之最,没有哪个国家在单位亩产,可以跟勾陈的王田相提并论。
其余列国,最高一般就是在四百斤左右,正常水平则是在两百斤。
五湖大堤这个国家工程,从勾陈的曾祖开始,持续了四代吴王,从勾陈亲爹那一辈开始,才展现出了威力。
因为养活了更多人,创造了极为丰富的大后方。
所以勾陈可以不要江北地区,但不能不要王畿地区。
邗沟虽好,但邗沟对江北地区的单位亩产的提升作用很低,仅仅是保证了可耕地面积的增加,而且关键时期,还得禁绝引水,要优先保障通航能力。
江北地区的亩产量有多低呢?亩产八十斤,就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产量,正常情况下,水肥不济就是六十斤左右,缴纳税赋之后,将将好能够维持生存。
好在勾陈这个吴王行事很奇怪,只要你认怂,只要本王需要用你的时候你能毫不犹豫地站出来,那么,给你一点方便,也没什么关系。
淮夷自从徐国崩溃之后,连续遭受了各种打击,照理说被老妖怪的摧残是最印象深刻的,但他们对老妖怪,并不恨,只是敬畏惧怕。
究其道理,就一个,有了勾陈这个大妖怪的庇护,他们好歹能混口饭吃。
至于说后来勾结羿阳君姬玄,那根本不是淮夷底层能够左右的,无非是淮夷层贵族出卖了全族的利益,仅此而已。
而把如此广大的地区,都能实现粮食增产,尽管有多有少,这其中除了吴人强人政治的片面优势之外,还有非常完备的工程制度。
历代吴王为了方便统筹管理国家工程,专门设置了“工正”这个职位,它的地位不好说,高的时候,相当于副尹,也就是太宰的左右手;低的时候,压根没人知道原来还有“工正”这么个官儿。
“工正”是中央大佬,姑苏王畿地区的工程管理一把手,再往下,各县邑都有“工师”,主要配合县师的工作,县师的管理,但也受“工正”的管理。
双重管理之外,“工师”要是在地方的工作受挫,是可以向部门老大“工正”打小报告的,所以各县“工师”的话语权,其实还不小,地方一把手真要是捞得太过分,惹毛了“工师”,是能把小报告直接打到姑苏大王的案头的。
有鉴于此,“工师”这个官职,在大多数时候,其实都还紧俏。
李解当初成了江阴令,当然不愿意阿猫阿狗过来伸手,所以就问子起讨要了一堆的官职。
都是空白的委任状,需要谁就往面填名字盖章,反正太宰的印玺是已经盖了的。
作为游历许久的燕国公子,他的随员幕僚们,显然对吴国的行情也多少知道一点。
此刻,看到吴国的“工师”符印,亲随们都不知道该吐槽还是不吐槽。
有心想说这他娘的不是侮辱人吗?
可一想那毕竟是吴国,要知道现在吴国的势头,简直能把燕人羡慕死。
一个东南国家,居然两线开战,而且都很有把握稳住,这不是强,这是逆天!
尤其是燕国武士,感触尤为深刻。
以燕国的国力,要是晋国找了蛮子过来挑衅,他们就没办法一门心思怼附近的小国。
两线作战……梦里做梦是肯定可以的,真要是现实里操作起来,那根本就是自寻死路,直接财政破产,没有别的出路。
“这……公子,持吴国‘工师’令,如此经历,倘使返回燕国,必为人所慕。”
年长的武士倒是很赞同姬甲收了这符印,反正现在他们都是逃亡国外的丧家犬,又何必矫情呢?
再说了,给人干活不是干活,之前在州来城,也就是现在的淮中城,不也干得好好的?
无非是云轸甪更礼遇一些,而李解更粗暴一些。
但粗暴也有粗暴的好嘛,情调这种东西,偶尔换换口味怎么了?很合理嘛。
“公输先生……”
眼神很忧郁的姬甲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说了实话,“非是吾不愿,实在是适才于猛男处,无有选择。猛男言:天下英杰,不为我所用,必为我所杀。”
“……”
“……”
“……”
燕国武士们顿时自闭了,感情不是吴国猛男这个狗蛮子欣赏自家公子的才华?纯粹就是逮着人就用?而且是往死里用的意思?
“公子乃是燕国公子,岂能如此受辱!吾当请见李解!”
为首的武士顿时大怒,太欺负人了!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正要往外走,却见一头怪兽驾着马车前来,轰隆轰隆……一阵喧闹之后,马车那怪兽冲傻了的燕国人大声道:“燕工师,好好干!这是五百金!如何奖惩,燕工师自由心证!”
公子甲顿时前几步,抱拳拱手,很是诚恳地问李解:“不知将军所言‘自由心证’,是何意?”
“就是你自己看着办,只要工地稳,你这工师帽子也就稳。我不管你怎么做,我只看结果,懂?”
“……”
听李解这么一说,公子甲顿时又有几个字想要说,但是他说不出口,更不敢。
“你这副眼神干什么?怕有人陷害你故意搞事?放心,谁敢搞事,老子明察秋毫,怎么可能被骗?肯定把搞事的杀全家,你放心就是!”
“……”
站公子甲身后的公输先生寻思着就你这卖相,也不像是精明人啊,怎么就敢这么夸口?
然而李专员也没有理会公子甲吃了米田共的便秘表情,话锋一转,又语气森然地说道:“不过,燕工师,这要是你办事不力,致使工程不利,那就别怪李某不讲情面了啊。毕竟,你不是蔡大夫,在李某这里,不管是燕国的哪位,面子都差了点意思。”
工具人公子甲顿时心态爆炸,心想自己这回肯定是完蛋了,吴国猛男根本就是个人形畜生,完全不讲道理。
可他又无可奈何,反而强打精神,冲李解道:“请将军放心,甲,必不负重托。”
“好!有这个态度就好啊!来人,把黄金抬来,让燕工师过目清点。”
“是!”
几个亲卫顿时抬了一只大箱子过来,大庭广众之下,就把箱子打开,然后又去抬另外一只大箱子。
三只箱子,里面装的都是“郢爰”,几个城搜刮一下,又打了点土豪,李专员手头的贵金属其实还挺多的。
不过他个人对贵金属并不偏爱,反正是金子都会花光的,花光了再抢喽。
三箱子的黄金,敞开了给燕国人看,之前心态爆炸的公子甲,此刻,带着所有的随员,开始一起心态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