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了下来,一队衣衫褴褛的行人在路边准备过夜,他们互相之间并不认识,也是在半路之上才凑到一起的。
在这南疆大地上到处都有这样逃难的人群,他们来自不同的寨子,却同样被战争所残害,随着周人的逼近,他们只能抛弃自己的家园,向南方逃走,战争一次又一次袭来,他们就只能被驱赶着,越来越往南方,人群也越来越大。没人知道他们要逃到哪里去,也没人知道这场战争还要多久。
这种天色不适合赶路,好在南疆这里四季如春,并不担心夜晚寒冷。
黎老汉也在人群之中,本来美满的家庭如今也只剩下自己和小孙女了,三个儿子和两个儿媳都死于周人之手,还有个女儿早已不知道被掳到什么地方去了。
小孙女耐不住饿,而黎老汉也只有一块饼子了,实在没办法只能先撕一半让小孙女先吃。
这里大多数人都是些老弱,随身也没带什么东西,夜深了都随地而卧。黎老汉起身去林子里小解,正巧有一个半大小子也一道去,刚从林子里出来就看见路上远远的似乎已一个人影,借着营地微弱的火光,隐约看去像是一个女人。
半大小子说道:“黎老爹,那是啥?”
黎老汉也看不清,只觉得人影越来越近:“不晓得,像是个女娃,也是逃难的吧。这世道,唉……”
半大小子说道:“就一个女人,这么走也不安全,我去叫她过来吧。”
虽然多了一个人,尤其是多了一个没什么用的女人,对于整个逃难队伍来说是个拖累,但是大家都是同胞,又怎么能随意舍弃。
半大小子跑过去:“唉,姐姐,你是那里过来的?”
跑近了一看,却是一个年轻女子,穿着黑色的长裙,裙边还绣着格桑花,这个样式他见过,和寨子里的大姐姐们成婚时穿的一样。和中原人成婚时的大红大紫不同,南疆人的婚礼穿着黑色,新娘的衣裙还要绣上代表美满吉祥的格桑花。
半大小子愣住了,这荒山野岭,深更半夜,怎么会有身穿嫁衣的女子一个人走在路上?还未等他再问,却看见那女子猛然抬起低垂的头,紧闭的双目留下两道血泪,口中呢喃轻吟着:“枫林白河,乘月待晓,厮如朝露,莫失莫忘……”猛然间那女人的头发变得雪白。
枫林中,白河旁,趁着月色,等待晨晓,如朝露一般短暂的厮守,千万不要忘却……本来只是一首怀情的诗,却让半大小子整个呆住了,让黎老汉也惊得说不出话。
在南疆大地上一直有这么一个传说,身穿嫁衣的白发女鬼,杀人无数的怨魂,不知何时,不知何处,出现了这么一个妖物,曾将让南疆六陵血流成河,而被她杀死的人也不能安心轮回,只能一直被她的怨气所缚束,永远不能解脱。
人们只当嫁衣女鬼是古老的传说,是老人用来吓唬小孩子的手段,莫说年岁不大的半大小子,就是已经年过半百的黎老汉也是听着这个故事吓大的。
而今天……未待二人反应过来,半大小子便已经身首分家了,黎老汉转身就跑,他不能死在这里,要是死了自己的孙女要怎么办?没有跑出几步自己的胸口便被穿透了,黎老汉挣扎的倒了下去,视线越来越模糊,直到完全不能在动。
整个营地本已疲惫不堪的人们被嫁衣女鬼杀戮殆尽,这些老弱病残根本就不是这个凶恶妖物的对手,他们也不知道这个传说中的凶恶女鬼为什么会出现!?先是有凶残的周人举起屠刀,现在又有传说中的凶恶女鬼肆意逞凶,难道真的是长天要亡我南疆六陵吗!?
黎老汉的小孙女早已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此时的她忘记了爷爷,忘记了自己,忘记了一切,只是剩下了无限的恐惧!
嫁衣女鬼并没有停下她的脚步,依旧流着血泪,口中喃喃的说道:“为什么,为什么,阿爸,阿嬷……你们在哪里……”
就当嫁衣女鬼正要对小女孩下手的时候,一声娇喝传来:“孽障住手!”随即数道冰凌打来,却从嫁衣女鬼身上透体而过。虽然没有造成损伤,但也叫嫁衣女鬼停下了动作。
路上远远而来两道身影,眨眼间便来到营地。正是一男一女,男的穿着随意,一脸玩味的笑容,女的大约双十年华,只见她莹肤玉骨,面生寒意,只给以一种可远观而不忍亵|渎的清灵之感。
正是九星之中的霹雳邢素和瞬月冰华,嫁衣女鬼虽然没了神智,但是本能告诉她眼前这两个人并不好惹。
邢素也感觉到了一丝压迫感,当仍旧笑道:“哟,还是个千年的老鬼。”
瞬月冰华没有像邢素那么看得开,怨气如此浓郁的怨魂,就连他们两个,单独遇上了都讨不的好处,她死死盯住嫁衣女鬼。
嫁衣女鬼的只是闭目朝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继续去杀已经不省人事的小女孩,而就在下一刻,两道身影已经瞬间来到了他的身前,瞬月冰华护住女孩快速闪到一旁,邢素手臂缠绕着电弧,劈啪作响,冷声说道:“看来是没把我们放在眼中啊。”
被邢素的雷电所阻挡,嫁衣女鬼发出一阵凄厉的悲鸣。整个地方都在颤抖。
一声雷鸣,睡梦中的阿云被猛然惊醒,外面的天空轰着雷鸣,从窗户的缝隙之中,电光忽隐忽闪,在丰都晚上人们都会把窗户关得紧紧的,因为不知道夜晚外面会有什么。
来到丰都有两年的时光了,当初林越奋力将南疆舞乐团的姑娘们救了出来,并把她们安置在南疆,这两年来虽然不能再行走于名山大川,但是至少不会再因为美貌而被人觊觎。
在丰都城这个中立之地,哪怕有人知道了她就是引发周王朝和三危国这场国战的‘罪魁祸首’也不会有人如何,因为这里是王家的地方。
而薤叶芸香的双手也被治好了,阿云就再也没了后顾之忧,即便是三危国陷入了战火,自己又能做什么呢?她不是没想过站出来,但是薤叶芸香拦住了她,因为这样只会白白搭上一条性命,于事无补。
魔云海发动战争的理由,作为一个巫蛊毒师的薤叶芸香可能看不出更深层的东西,但也知道绝不会是单纯为一个女人。
阿云就在自责和煎熬中过了两年,满面的愁容不仅没有影响她的明艳,反倒是平添了一份病态之美,而今天除了那份焦虑之外,阿云却被另一份别样的悸动,她也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
睡梦之中,在一处不知名的山岗上,一棵并不高大的果树,一个穿着花裙的少女坐在粗枝上,裸着一对白莹莹的小脚来回摇晃,嘴里哼着小调:“风儿轻,水潺潺,妹妹等哥在末川,有心化蝶寻哥去,翻山越水不怕难。一飞飞过秀满山,红花朵朵月牙湾,山苍苍,路漫漫,寻哥只为说一句,妹妹心里好喜欢……”
风吟鸟唱之中,花裙少女笑靥如花的说道:“瑶光哥哥……”
丰都的惊雷依旧,外面的细雨满布,阿云被这个美丽的梦境所惊醒,明明没有一丝可怕的景象,却叫阿云后背湿透。
“阿云!”薤叶芸香推门进来,自从把手治好之后,她便回到了丰都和阿云一道住在这里。看见阿云屋中灯火还在亮着,便进来看看。
阿云轻声说道:“阿香姐。”
薤叶芸香放下手中的烛台:“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啊?”
阿云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没什么,今夜的风雨好大啊。”外面的风雨渐渐起来,将木窗拍的作响。
薤叶芸香叹气道:“丰都和别处不同,这里的天气自成一格,这么大的凄风厉雨,想来又是大量的亡魂将来的征兆。”
阿云问道:“不是说咱们三危的战事已经要结束了么,北边的战事也完了,拜圣女教也被灭了呀?”
薤叶芸香一笑:“说道北边,还真是多亏了林小弟了。”林越是这些在大周朝中流浪的南疆少女少有的几个朋友。
这些从三危国逃出来的少女,在大周受尽了白眼和欺负,被极乐馆主扣留的一段时间,更是有几个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要不是林越相救,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这一次拜圣女教犯了众怒,丰都和地府也正式和他们宣战,不少王家的子弟也上了战场。
而威震北方神枪林越的名字也被他们传了回来,薤叶芸香和阿云当初听闻之时也不禁暗自欣喜,默默的为自己的恩人祈祷祝福。
薤叶芸香又说道:“可是一个林小弟救不了这个王朝,今天倒下一个拜圣女教,谁知道明天又会出现什么,人啊,总归是难以满足的啊。”
阿云似懂非懂,却也心下暗淡:“那咱们三危呢?”
薤叶芸香没有回答,倒是望着被拍打的窗子叹了口气:“阿云,早些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