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亚尔不知道老宰相的来意，匍匐在地上的父亲却立刻说道：“里亚尔，还不赶紧给宰相大人行礼！”

老宰相笑道：“不必了，我想我们的小冠军今天的心情可能不好，就免了吧。”这一句让老肯迪一家人紧张不已，因为里亚尔的胆大妄为已经传了回来。他们深怕老宰相是来惩罚他们的，甚至会杀掉里亚尔。

老宰相扭头一看又笑道：“这两位外国来的少年是你的朋友吗？是周人？”

曲正音上前放下手中的东西：“您好，宰相大人，我们是来自大周的商船队，今天偶遇了里亚尔兄弟，打算邀请他一起出海。”曲正音这么说自然是要保下里亚尔，不管老宰相对他进行如何的惩罚，他都要带里亚尔走。

里亚尔很震撼，不管在大周王朝面前，小小的鹿城是如何的弹丸之地，但作为一朝宰辅也不是一个外国水手可以如此呛声的。

老宰相却毫不在意，叫身后的仆人拿来了一袋金币：“这样最好，本来我还想让你先离开鹿城去别的地方走走。”

里亚尔皱眉道：“你是准备驱逐我？”

老宰相却说道：“不能算是驱逐，只是希望你能多出去走一走。你是一个优秀的年轻人，但是仅仅拥有武力是不够的，还要经历许多的磨炼。”

“为什么！”不管老宰相说的多么委婉，在众人看来就是驱逐，林越却从后面一把拉住里亚尔。作为一个国家的二号人物，又是登门，又是给钱，难道只是单纯的想赶走这个赢了自己孙子的少年吗？那这个宰相未免太闲了。

老宰相说道：“孩子，像你一样勇猛的少年，整个鹿城有数十个，但是如这般出身却只有一个，这并不是一件幸运的事，一个人的武勇固然重要，但是心智和人生经历才是最的大财富，在年轻的时候多去经历并没有什么坏处。不然的话，就算得到了和你相符身份，最后也会归于虚无。”

这话林越听明白了，里亚尔也明白，作为能够战胜士人少年的贱人，留在这里只会被针对，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而退一步说，就算因为他的表现给他封了个官，但最后也会被人害死，因为出身不同，因为没有背景，从炮灰变成高级炮灰，又有什么意义？

老宰相的劝解完全是出于惜才，里亚尔说道：“对不起，宰相大人，是我太过激动了，谢谢您的指点，这些金币请您收回。”

老宰相摆摆手：“努力的人应该得到报偿，获胜的人应该享受荣光，这些是你应得的。”

里亚尔说道：“我会马上离开鹿城，只是我的父母……”

“这个你放心吧，本来我想让你环游整个贤豆，但是如今你有更好的机会，就去海外好好看看吧，在和这些外商的接触中，我才知道外面是个多么精彩的世界，你的家人交给我吧，西曼，回头叫老肯迪到府中打造一些家具吧。”

老宰相身后的仆人称是。几人都知道老宰相是在变相保护里亚尔的父母，老肯迪一家自然是千恩万谢。林越和曲正音知道老宰相一直负责和外商交涉，难怪和一般的贤豆国的人不同。

安排好了一切，老宰相便离开了，今天毕竟是拜冠节，他不能长时间停留在这里。而里亚尔也和父母弟弟妹妹话别，将钱和购买的货物交给他们，本以为可以转头就走，却不知为何眼睛模糊了，里亚尔拜别了父母和林越、曲正音一起离开。

……

三人一路走出城外，林越突然停下脚步：“跟了那么久，出来吧。”另外两人一愣，竟然有人跟着他们，他们一点没有觉察到。

一个全身穿着黑袍的人出现了，曲正音和里亚尔都很吃惊，居然真有人跟着自己，林越却毫不在意，就这气息和普通人高不到哪里去，黑袍人解开面纱，竟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妇人，里亚尔惊讶道：“老师！”

这个人是里亚尔的老师？林越心中有些疑惑，一开始就怀疑里亚尔的身手是谁教的，射箭和骑术可不是街头打野架打出来的，没有系统的指导可是练不出来的，那么问题来了，是谁教他的？在这个国度交给一个低阶层少年不属于他的东西，只会害了他，难道这个老师不知道吗？

妇人问道：“里亚尔，你要到哪里去？”

“离开这个国家，这是我刚认识的朋友，我们要出海。”

“周人？这么说来，你是不打算回来了？”

“不，我会回来的。”

妇人摇了摇头：“这可不好说，说不定海上一场风暴，下个月就会夺走你的生命……拔出你的剑。”

“老师，你这是……”

妇人解开黑袍，里面是一身短衣，她也拿了一把剑：“既然不知道以后还能否相见，今天就把咱们之间的事情一次解决吧。”

里亚尔不明白自己的老师为何要和自己刀剑相向，妇人静了一下说道：“这是咱们之间的仇恨，总归是要解决的，今天也许是个机会吧。里亚尔，我的名字叫做奇贞，严格来说是你的仇人，而你则是鹿城的王子。”

二十年前的鹿城有一个仅次王室的家族，要比现在的老宰相家还要显赫，初登王位的国王想要稳住这个家族，于是便迎娶家族的嫡女，也就是奇贞。

基于利益与政治的婚姻自然不会幸福，而在几年后国王一举荡平了那个家族，作为王后的奇贞按照规矩，虽然会因罪让位，但是出家的女儿不会因家族获罪而被牵连。只不过国王再也没有关注过她，谁也不想枕边人随时会要了自己的性命，奇贞就这被关在了宫殿阴暗的角落。

家族破灭的恨，自己一生的恨，奇贞发誓要报复国王，没两年国王就娶了新人，还有了自己的小王子，一个计划在奇贞心中形成，趁着国王出征外国，奇贞偷偷抱走了大王子，只是杀掉根本不足以泄恨，她把里亚尔放在了木匠贱人肯迪的家门口，就是想看国王的骨肉让一个贱人养大。

而善良的木匠真的收养了来历不明里亚尔，大王子的失踪也叫宫里乱了一阵子，但是知道是奇贞做的，所有人的猜想大王子已经遭遇了不测，所以渐渐地也就没人在追查，随着新王子的出世，被抱走的里亚尔也就成了一个无人问津贱人。

只是这样的报复，奇贞依旧不满意，随着里亚尔的长大，他显露了一些天赋，奇贞又有了新的计划，她开始教导里亚尔学识，一个士人后裔要学的，她都会教给里亚尔，并交给他用自己的努力改变生活的理念，而为的就是这样的事情发生。

作为一个超越同龄士人少年的贱人会有什么下场？他注定就要站在整个权贵阶级的对立面，不管是国王杀掉他，还是他一时暴起杀掉国王，都是奇贞乐意看到了，有什么比仇人父子相残更快慰的报复吗！？今天里亚尔终于忍不住出头了，一切发展都照着奇贞的意思。只是没想到老宰相会出声阻止，而接下来的一路发展更是峰回路转，里亚尔竟然要和周人出海，如果他死在海上怎么办？要是他一去不复返了怎么办？

奇贞也厌倦了饱含仇恨的日子，所以要和里亚尔做个了断。于是便跟了出来，现在的她无法去杀国王，杀掉国王的长子也是好的。

听奇贞说完前因后果，里亚尔也愣住了，原来老师教导自己本身也是一个阴谋啊。奇贞讲完故事说道：“你明白了吧，我虽然是你的老师。却不是你的恩人，现在拿起你的剑，杀了我，不然的话，我会杀了你。”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里亚尔今天很心痛，实实在在的痛，十年的努力化为泡影，一直以来尊敬的恩师竟然那是仇人，而自己竟然是王子，一个只有眼前四个人知道的王子。

里亚尔举起剑，他没有一丝犹豫，如果不是奇贞将他偷出王宫，那他将是王子，赢得这次演武，获得无上荣光，而如今他是贱人之子，依旧赢得了这次演武，却一无所有被赶出了故乡，如果自己只是一个贱人，那心中就只有极度的失望和迷茫，但是自己竟然是王子？现在的心中除了痛还有恨！

两人的剑刃相抵，这个奇贞毕竟是士人出身，哪怕是女孩子也会受一些训练，但是她毕竟不是战士，能够指导天赋不错的里亚尔，并不代表她本身就很强，两人交手十来招，里亚尔一剑挑飞了奇贞的武器，然后从腹部穿透了奇贞的身体。

里亚尔看着近在咫尺，口涌鲜血的老师奇贞：“你毁了我的一生，这一剑是你欠我的。”说着又往里使劲一捅，接着又说道：“至于那个人欠你的，老师，我会替你找他去要。”

奇贞听完露出了满口鲜血，红白相间的笑容：“对不起……祝福你，我的孩子……”

奇贞死了，死的很平淡，师徒生死斗没有狂风骤雨，一切都很平淡。看着远处为奇贞建坟的里亚尔，曲正音说道：“可悲的女人。”

林越点头道：“或许吧，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依旧留下后手。”

曲正音这就不明所以了：“留了后手？她不是来求死的吗？”

“只能说有这样的成分，可能真的如她所说，她厌倦了仇恨吧，但是在里亚尔走之前送上来被杀，却也是被他利用了起来。”

“这个我还真没有看出……”

“虽然里亚尔几乎是被赶出来的，但是他对于鹿城还是很有认同感的，毕竟他的养父母还有老宰相等人都算有恩于他，如果他一去不复返还好，但真的经过锻炼成为更加优秀的人，他是否会被鹿城所用，这个谁都不好说。”看了一眼在不处，奇贞墓前的里亚尔又说道：“不过现在看来这位野生的王子是彻底的和鹿城分裂了。”

曲正音说道：“我看宰相这人还不错，和他说说怎么样？”

“说什么？先不说这事除了奇贞死无对证，就算他们肯，现在国王又不是没孩子，里亚尔的处境只会尴尬加危险罢了。”林越否决了曲正音的提议。

曲正音说道：“也许我不该邀请他出来……不然……”

林越说道：“放心吧，这点困难可难不倒里亚尔，他的老师用自己的生命彻底断绝了里亚尔回归鹿城的心，虽然充满了恨意，但是里亚尔却依旧愿意为老师发泄怨恨，这个少年不是以德报怨，也不是以怨报怨，而是以直报怨。公正的对待自己的恩人与仇人，这样的人走出去以后，成就会更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