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饭的姬雅三人回到了小院，看着京城逐渐恢复生气，姬雅满心欣慰之余也盘算着准备离开京城。

刚一回到小院中，神出鬼没的漆雕燕便出现了：“殿下。宫中刚才传来消息，蜀地龙傲天以及德州的万古一方都上表请功，陛下已经有意赐封爵位。”

姬雅问道：“这两人会封什么呢？”

漆雕燕说道：“据情报，恐怕会封龙傲天为秦侯，而万古一方则是西山伯。”

“一个侯爵和一个伯爵？你们觉得这是个什么意思？”姬雅没有去问漆雕燕，转而问向了自己的两个近卫。常绣安排她们两个人除了当姬雅近卫之外，也是为了多锻炼二人的能力，或许三五年后就又是一对阮玉和常绣。

雷芳其人自幼伶俐，虽出身盗匪山寨，但是父亲保护得好，又有一对好师父，所以性情还算直率：“现在朝廷势力衰弱，既然他们有心投奔，或许陛下是想昭示诚意，以便招揽更多人投奔吧。”

“千金买骨是吗？我觉得这事不这么简单。”姬雅一直觉得这里面还有其他的意思。

雄颖跟着一群小伙伴一路北上，从来都不介意用恶意怀疑所有人：“殿下，我觉得陛下这是在对着天下诸侯用手段。”

“哦，怎么说？”

“您看，那龙傲天原本是蜀贼的手下，结果现在反了。那万古一方也是蜀贼手下，结果也反了。上面对此没有表示，反倒因为借口向着朝廷默认了。如今更是封了爵位，那不就等于告诉全天下所有带兵的人。只要你是以朝廷为主，就可以造自己主子的反，败了肯定完蛋，可如果胜了朝廷就承认。”

姬雅皱起眉头：“这确实是个大问题啊！燕子，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姬雅不问，漆雕燕一般不会主动解释额外的问题，但这不代表她不知道：“还有就是爵位的问题。在大周爵位的赐封是件很严谨的事，要知道就是您的师父安陵侯也只是跳了两级，连跳三级大周立国以来都不曾拥有，而平民封爵一步到伯的也极为少见。”

当年林越拥兵十万独占京城，就是这样的威势，他的爵位也只不过是安陵君变成安陵侯。大周勋贵划分公、侯、伯、君、士。除了最后一位泛指普通勋贵没有正式赐名。后两个伯与君都是双字，而公与侯则是有单有双，论级别单字在双字之上。

林越当时那么大的权势，也不过是跳过了双字伯，成为了双字侯。直到云中军区统一之后，他才将双字升格为云侯。如今龙傲天这个在世人眼中背主之人，竟然可以从昊光君连跃三级成为单字诸侯，这其他人怎么看？。

如果说龙傲天本身是勋贵内部的问题，那万古一方的问题就更大了。大周是一个崇尚等级的国度，就是整个朝廷最糜烂的时候，犯了罪花钱赎罪、又或者贩卖官员职位都很常见，但惟独爵位是一切的底线。

作为一介平民，因功获封爵位的事也有过，但一上来就给一个伯爵，这是从未发生过的，况且他也没立下什么惊天功勋。说好听的是剪除了国贼，说难听点就是背刺了自己原本的主公，这有哪点够得上平民封伯的标准？

姬雅原本也就是和雄颖的看法差不多，经过漆雕燕的分析，猛然发觉周帝姬准的决定，正在将全天下往王室的对立面去赶。贵族是王室立足的根基，整个国家再怎么衰败他们也不会上心，但如果侵犯了贵族们的利益，只怕是魔云海复生也难保宗室了。

姬雅一时之间心思杂乱，毕竟都是王室出身，她也不能坐看姬姓宗室落入险地：“走，随我进宫。”

姬雅一路赶到王宫，这段时间她已经不会轻易再进宫了，不光是因为宗室中人的纠缠，也是不想被楚侯所猜忌。如今恐怕她前脚进宫，后脚情报就放在了楚侯以及毒姬叶美蝶的面前。

这时的周帝姬准也在办公的书房，眼前就是他准备下达的旨意，他很清楚这些旨意一旦发出意味着什么，但是他又有什么选择呢？

姬雅急急走了进来，周帝姬准抬头笑道：“难得王妹进宫啊，今日不去游览京城，怎么想起过来了？”

姬雅说道：“雷芳、雄颖，守住书房门外，任何人不准进来。”

“是！”二女退了出去。

姬雅直接问到：“听说王兄准备给龙傲天和万古一方封爵？还是一个侯爵和一个伯爵？”

周帝姬准神情淡然：“王妹的消息倒是很灵通啊，我这道旨意还没有用印颁发，你便知道了。”

“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这会让整个宗室成为天下声讨的对象，不光是你，就连其他人也会被牵连。”尽管姬雅对宗室的感情不深，也不希望宗室落到这个下场，为了这纷乱的天下，她已经死了一个父王和四位王兄了。

周帝姬准反问道：“那王妹希望我怎么做，他们除掉了夕泽耀世，难道我要为此申饬处罚他们？我也得有这个能力啊……”

姬雅语气一顿：“倒不是说和他们硬顶，比如昊光君龙傲天可以封伯爵，而万古一方则是暂不封爵位，而是加封高等军职。他们毕竟是下克上，大肆宣扬的话，对于宗室不利。无端的会增加各路诸侯的敌视。”

周帝姬准却是一笑：“那些诸侯一个个的蚕食着我姬家的天下，却希望自己的部下讲究忠义，这难道不是件很可笑的事情吗？”

“不管他们是什么想法，现在王室的情况不能再树敌了，不然的话你也很会陷入危险的……”

周帝姬准站起身说道：“他们会怎么样？带兵杀到京城，再换一个人上位？”

“这……”

“王妹，谢谢你还能这么为宗室着想，不过就算我不这么做，天下间的诸侯也不会在对王室心存存敬畏了，这个王朝已经走到了末路，与其为了苟延残喘而卖好他人，倒不如放开一切，让所有人的野心都可以得到满足，这样不好吗？”

姬雅懂了，周帝姬准不是不明白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相反他知道大周王朝就要完了，在这末日余晖之中，他也不想懦弱的成为亡国之主，他要向全天下发声，你们反我，别人也可以反你们，大家都来背叛，然后一起完蛋。礼乐彻底崩坏的时代，终究是来临了。

姬准又苦笑着说道：“王妹，其实你也一样。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我曾以为你是这个王朝最后的救星，但可惜你不是，和外面的那些诸侯一样，你不过是在这名为‘大周’的巨人轰然倒塌之前，来吸食血肉的人罢了。既然不准备伸手，又何必再来管我这最后的决定？”

姬雅身心一震，她好意前来劝解，没想到王兄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可是转念想来，如果自己不是大周的公主，那所做的事情有何其他诸侯有什么区别呢？进京以来自己还要求了封国，实际上已经是在威逼王权了。

宗室的人们期待着姬雅的作为，可是她深知天下已经不可救，所以除了几个年幼的弟弟妹妹，她并没有在做过一丝一毫的挽救，亲手掐灭了所有人的希望。

姬雅沉声道：“我懂了，王兄，对不起。”

姬准却笑了：“这也怪不得你，这个国家的毁灭，恐怕早在百年前就已经注定了，就连魔太师都挽救不了，何况是你呢？知道接下来我还要做什么吗？”

姬雅摇了摇头，姬准说道：“我要加封肖怀仁为丞相，万古一方为骠骑将军。王妹和楚侯都不打算留下，那他们便是以后京城最具权力者。”

姬雅略加思索便已明了，如今天下早已被诸侯瓜分，京城的旨意根本传不出去，万古一方来投，至少能保障德州和玉州的归附，以京城为中心，周围不过三四处州府还在治下，这勉勉强强来保证京城的运转。

对已这二人的封官，也正式表明姬准交出手中仅有的一点军政大权，从今往后这两人就是京城中没有名分的诸侯，姬家王室彻底沦为象征。

蜀王之败就在于他僭越称王，而这两个人只是官位高，所以反倒不会引起公愤。这样一来说不定对于担惊受怕的姬家宗室来说更好一些。

姬雅离开王宫的时候神色很不好，本来她不想再参与，但是为了自己所出生的王室还是过来了。结果还被周帝姬准给顶了回来，她当然心中不好受，关键是王兄的职责并没有什么不对。如果自己不是出身王室就好了，至少可以用普通人的眼光去看待宗室与诸侯们，这样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离开王宫后，她们又赶往了北军大营。就在刚才她知道了一件事，对于这二人封爵，南北两军皆表示了默许，这也是刚才周帝姬准所思考的问题，直到姬雅自己上门，姬准才确信这事和她没什么关系。

楚侯织语长空怎么想她不管，但是自己这边并没有人问过自己的意见。姬雅询问了漆雕燕，没想到漆雕燕竟然也不知道，那就说明有人能够越过自己得情报组织，有这种能力的恐怕也只有吴延了。

姬雅把军事交给阮玉，政务交给吴延，主要是因为自己才能有限，也不想深入去牵扯这些，可这并不代表姬雅允许他们跳过自己做主。

当姬雅找到吴延的时候，对方似乎早有准备，姬雅直接开口问道：“吴先生知道下旨封爵的事情吗？”

吴延点头：“在下知道。”

“为什么！？”

吴延直接说道：“为了残月计划的顺利进行，昊光君必须有个名正言顺的位置。这也是主公的交代。”如果非要在林越和姬雅中选一个，出身元州的吴延自然以林越为主。

所谓残月计划就是从花都开始、经过楚地、朱雀王朝、蜀地、西北甘凉地区、云中郡所连接起的一条贸易线路。从大周地图来看，等于在西部划出了一条弧线，所以叫做‘残月计划’。

而龙傲天彻底成为秦侯，这样才能使这条通道完全建立起来。所以对于龙傲天的支持，是早就说好的条件，不光是楚侯织语长空，就是姬雅的师父林越也知道。

吴延又说到：“残月计划，再加上肖怀仁和万古一方，那就等于穿云关以西的大部分诸侯形成了一个联盟，除了夕泽家的残余势力和晋国公那对自相残杀的公子，整个大周西部可以说都连在一起了。”

姬雅这才明白，为何周帝姬准会交出全部的权力，因为西部的诸侯们已经达成了共识，他没有了所谓的搞平衡的条件。交出权力的话不仅可以保全性命，整个宗室的待遇也能好转，这些强大的诸侯，每家漏出一点，就足以让这些孤儿寡母不被饿死。

而作为名义上的帝君，姬准只要吃喝玩乐就行，他的权力越少就越安全。

姬雅有些沮丧的回到自己小院，见姬雅情绪不高，雄颖说道：“芳姐，殿下奔忙了一天，你帮着烧些水洗洗吧。”

雷芳不疑有他应承道：“好嘞。”

看雷芳离开，雄颖才问道：“殿下可还是在为刚才的事情不高兴？”

姬雅摇了摇头：“也不是不高兴，只是感觉还是有点不适应这里啊。”

雄颖说道：“殿下知道这一回为什么是吴延先生和咱们来京城吗？”

姬雅顿时觉得雄颖话里有话：“你的意思是？”

“殿下您看，今日之事，您都看出了其中的不对，其他人不可能不知道，为何只有您进宫了呢？”

如果不是姬雅带有宗室的身份，其他诸侯或者野心家巴不得周帝姬准多出些‘昏招’呢。转念一想，在云臣可用来独当一面又可信的无非就是吴延、简途，以及徐世诚。

简途一直跟随自己就不必说了，徐世诚也是官员出身，其中的利害也很明白。而吴延则是林越手下的元州派，所以才会跳过姬雅，忠实地完成林越的指令。至于姬姓宗室因此有什么下场，林越并不在意。

姬雅猛然一惊，难道一切师父都早有打算，自己只是作为一个名义被推出来的？本来姬雅不想出兵，只想好好发展云中，但林越要求作为公主的姬雅不能置身事外，所以她来了。可正如周帝姬准所说，姬雅什么也没做，实际上什么也做不了。除了往京城运了几次物资，剩下的不管是军政文武，还是与人交涉，都有可靠的下属来完成。那她的存在到底是有什么意义？就为比逼迫自己的王兄给自己封国？

雄颖见姬雅已经陷入思考便不再多言，虽然她年纪轻轻，却也清楚疏不间亲的道理，有些事点到就好。她本身对于林越并没有什么反感之情，只是林越的影响力太大了，对于天下、对于云中、甚至对于姬雅都是。虽然现在还没什么，但是长此以往姬雅的常州派对上林越的元州派会吃亏的，一次两次就罢了，一直吃亏谁也不愿意。

雄颖有必要为姬雅着想，在暗处的漆雕燕也看出端倪，所以并未阻止，姬雅还是太优柔寡断了，尤其是面对林越。现在的她不再是依靠师父的小徒弟了，而是大周的梁国公主，应该有自己的决断。

姬雅手下的有力战将，大都已经在甘凉边境布置，白虎风从的训练也有小成，目前姬雅手下有超过四万人马，如果德罗伊和巴特尔两个部族愿意增援，将兵力拉倒六万以上不成问题。若是姬雅有摆脱林越的想法，已经可以在甘凉立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