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皆大欢喜的绑架案(1 / 1)明月之霜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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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耳一行人离开卫国后,走走停停,半饥半饱,总算到达期盼已久的齐国边境。

齐桓公能否善待他们,还是个未知数。

公元前644年的某一天,齐桓公姜小白与姬重耳(未来的晋文公),两位公认的春秋最强盛的霸主,终于在齐国相见。

这也算春秋时期的一大盛事,不过,当时可是冷冷清清,没那么轰动,因为他们的处境,完全不同。以至于这个特殊的日子,没有被史学家们详细记载下来。

齐桓公高高在上,是天下公认的霸主,已经统领诸侯三十多年;重耳则非常落魄,有家不能居,有国不能回,领着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才,简直跟难民没什么区别。

这巨大的反差,谁能想到,有朝一日,重耳会成为跟齐桓公比肩的春秋第二位霸主——晋文公。

对于重耳等人的狼狈样,齐桓公并没有像卫文公那样目光短浅。眼看重耳有才有德,手下人才济济,齐桓公也非常敬重,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甚至问他流亡期间有没有家室。

这让重耳很感动,也很惭愧。自己流落他乡,朝不保夕,吃饭都成问题,哪里还顾及家室。

齐桓公爱好美女,一日没有美女伺候,吃不香,睡不安。听了重耳的苦诉,立刻把宗室一个漂亮的女孩嫁给他(也有说是他自己的女儿),并且赠给二十辆车,八十匹马,其余一应日常需求,无偿提供。

毕竟是武林盟主,胸怀宽广,感召四方。

重耳一扫往日的阴霾,与齐桓公相处一年多,彼此惺惺相惜,促谈甚欢。可惜岁月不饶人,齐桓公年纪大了,加上年轻时酷爱酒色,身体条件越来越差。

公元前643年冬,齐桓公被‘三贵’害死,几十年建立的霸业,轰然坍塌。但是没关系,十余年以后,重耳会扛起他的盟主大旗,开创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

当然,重耳的辉煌,齐桓公是看不到了。

流亡固然艰苦,但也收获颇丰。就好比现在的有钱人,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难免想去体验苦行僧的滋味。

齐桓公去世后,齐国从此内乱不休,霸业不再。但这并没有影响到重耳的生活,他在齐国一住就是五年,这段时光,是他人生最安逸,最快乐的时光。整天衣食无忧,逐渐沉溺其中,忘记了自己的远大目标。

这个经历,到是与《三国演义》中,刘备去吴国相亲类似,也是沉迷温柔之乡,差点迷失。

当初乞讨的耻辱,想起来即害怕又丢人,真的不愿再流浪了。晋国内部比较安宁,无机可乘,自己也五十多岁的人,想开了,该放弃一些不现实的想法,准备终老齐国。

当齐女劝他应当为回国而努力时,他说出一句经典台词:民生安乐,谁知其他?(《国语》)

那意思:人生就是为了享乐,管不了那么多了!典型的享乐主义人生观,太有超前意识了。如果在我的父辈那一代,恐怕要被开大会批斗,还要关进牛棚。

重耳是真不想走,美女陪伴,锦衣玉食,还要什么追求?‘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对于重耳来说,留下来,就是最好的人生选择。

但是,他的一群手下不干了。十余年来,抛家舍业,冒着巨大风险跟随他到处奔波,甚至要饭当乞丐,为什么?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建功立业、攀龙附凤、名垂竹帛嘛!

现在,他竟然想安逸的定居下来,想放弃自己的使命,想安乐死。如果这样,大家都将一事无成,跟着陪葬。不行,绝不能让这个人老死在这里,那样一世功名,尽成土灰。

此时,诸侯形势,已经发生了改变。

齐桓公已死,齐孝公能力有限,诸侯纷纷背叛,齐国逐渐失去了霸主的地位;宋襄公想继承霸业,可惜心有余力不足;南方的楚成王兵强马壮,对中原虎视眈眈。

关键一点是,晋国的晋惠公,他生病了,而且病情有加重趋势。他的儿子姬圉在秦国做人质,为此,在公元前638年,竟然私自逃回晋国;名义是看望父亲,实际就是稳定晋国局势,保住自己的权位。

晋国内部已经有了纷乱的征兆,这是一个很好的回国机会,必须提前谋划。

狐偃知道,齐国,已经不可能帮他们回国执政了。最好离开这里,寻找新的赞助者;同时,又担心重耳贪恋温柔之乡,老死在这里。怎么办?总不能把他绑走吧!

于是,狐偃邀请了另外几个人,在一株桑树下,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有机会的时候不主动回国,没机会的时候却要谋划回国。说实在的,这种以‘仁义’为幌子的做法,不实在,很虚伪。

本来,为了防止泄密,这次小型会议是秘密进行,只能几个内部人员参加。

为了防止隔墙有耳,会议特意选在一棵大桑树下,周围一片空旷,绝对不会有人偷听。不过百密一疏,他们怎么也没料到,头顶的树叶里,还隐藏着一双眼睛,支着耳朵,静悄悄地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桑树,绝对是很好的一种树,因为它的果实桑葚营养丰富,味道好极了。

古人非常重视桑树,主要是用于养蚕,而蚕吐出的丝,可以织成美丽的丝绸,穿在身上很漂亮;这些丝绸被销往世界各地,吸引了各色人种竞相购买,后来形成一条著名的‘丝绸之路’。

可以说,‘丝绸之路’的第一功臣,非桑叶莫属。到了春秋末期,吴国和楚国,因为两个女子采摘桑叶,还导致兵戎相见,死伤无数。不过桑树有一点讳忌,‘桑’与‘丧’谐音,有点儿不太吉利。几个胸怀天下的人,偏偏选在一株大桑树下,谋划天下大事。

这个世界,并非知道的越多越好,特别是秘密,坚决不能太好奇。

当时,重耳夫人齐姜的侍女,正在树上采桑叶,准备养蚕,也算为‘丝绸之路’做点儿贡献。对于这群不速之客,她很好奇,屏息聆听,没想到竟然听见这么让人震惊的消息。

她很忠诚,非常忠诚,对于社会的复杂性,她根本不了解,包括她的女主人。回去后,那位侍女丝毫没有隐瞒,就把自己所闻所见,详细的告诉了美女齐姜。

这原本是一件很大的功劳,却不料引来杀身之祸。

齐姜听了侍女的诉说,又详细询问了细节和经过,没有一句感谢奖励的话,反而把她关在一个黑屋子里。夜幕降临,派人悄悄杀死了那位侍女。真是视人命如草芥!

原因只有一个——堵住那张不严的嘴,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传话。

古人有诗云:

青竹蛇儿口

黄蜂尾上针

两般尤未可

最毒妇人心。

首先声明,这话不是我说的,当然,我也不知道是哪位文人的杰作。知道了也不能说,不过我可以提供一条线索:在《封神演义》里,姜子牙刚出道的时候,因辞官归隐,被媳妇痛骂一顿并且休掉,他一怒之下,冒出这么几句。

我们想一想,这件事有那么严重吗?至于挥起屠刀吗?解决方法有很多,不过那位美女齐姜,不仅没有感恩,却选择了最残酷最狠毒最缺乏人性的手段——杀人灭口。

底层人民的生命,真的如蝼蚁。冤哉!

危从耳入,祸从口出。管好自己的耳朵,没有人把你当聋子;看严自己的嘴巴,没有人把你当哑巴。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话虽然消极,还是有道理的。就好比把坏人打死了,或者打残了,不仅要赔丧葬费医疗费,还可能要坐牢,可能要道歉,法律称之‘防卫过当’。

还是不说法律了,说说生活吧!每个女子,都希望自己的丈夫出人头地,高高在上,齐姜也不例外。

杀了侍女后,齐姜没有一点儿愧疚,对重耳说:“你的随从要和你一起离开齐国,听到这个消息的人,我已经把她杀了。自从你离开后,晋国一直不安宁,政局也不问稳定,能得到晋国的,除了你还能有谁?不能再犹豫,否则难成大事。希望你好好努力,上天一定会保佑你的!”

看来,齐姜对丈夫还是不错的。她苦口婆心,啰嗦了一堆大道理,重耳冒出一句话,差点没把她噎死。

重耳说:“我是不会被人说服的,我一定要老死在这里。”这是未来霸主说的话吗?分明是要长期赖在齐国不走了,完全一个老赖的形象,没有一点儿英雄气概。

齐姜又循循善诱,什么没出息,没志气,大道理小道理,说的口干舌燥,就差骂他吃软饭了。

但是重耳呢,也许是对卫国那段要饭经历有了心理阴影,坚决不松口,坚决不离开齐国。说实在的,如今也快六十岁的人,他再也不想过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人生如白驹过隙,为了那个位子,掀起无端杀戮,何苦呢?

不论齐姜如何劝说,重耳是打死也不愿离开。

劝不动,骂不听,赶不走,实在没办法,齐姜亲自找到狐偃,把重耳赖着不走的情况和盘托出。希望狐偃能想个好办法,把重耳带走,不能让他再这样安逸下去,纯是混吃等死。

狐偃不知阴谋泄露,尚且想隐瞒,坚决抵赖,不走了。这君臣俩人,都这么能赖。

齐姜把他们的谋划过程,从头到尾描述一遍,听得狐偃面红耳赤。

重耳不走,别人也不能强迫他走,否则就是不敬。几个人与齐姜谋划后,决定由狐偃带头,把重耳灌醉,绑架他离开;等到酒醒之后,已经远离齐国,他必定不能再回返。

晚上,齐姜一番甜言蜜语,说得重耳心情舒畅,加上好酒好菜,难免多喝几杯,结果酩酊大醉。

他根本不知道,这一切都是齐姜与狐偃等人的阴谋。

夜幕降临,狐偃带领一群随从,七手八脚的,像抬死猪一样,把他抬到车上,快马加鞭离开齐国。

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友好的、互惠的绑架案,没有一点暴力倾向,没有一个人员伤亡,没有影响齐国的百姓生活,只是悄悄地走了一个人而已。可以说,除了重耳,皆大欢喜。

第二天清晨,重耳迷迷糊糊中醒来,发现正躺在车上颠簸,两旁的景物非常陌生。他急忙问明原因,才知道已经离开齐都很遥远,自己被狐偃出卖了。

甜蜜的日子不过,却又要四处漂泊,甘愿当乞丐。重耳出离了愤怒,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一支戈,就要教训主谋狐偃。

狐偃一看情况不对头,抛弃形象,撒腿就跑。

重耳边追边喊着骇人听闻的话:“如果事业不能成功,就是吃了你的肉,也难解我心头之恨。”这话够绝,看来有点吃人肉吃上瘾了,还在回味着介子推的肉汤。

这边重耳发飙,那边绑架者的主谋狐偃也不傻,边逃边说风凉话:“如果不能成功,我还不知道死哪里呢。我的肉腥臊难闻不好吃,如果取得晋国,各种美食都是你爱吃的。”

玩笑归玩笑,毕竟性命攸关,狐偃跑的比兔子还快,转眼只剩下影子;重耳也没追上,回来恨恨不已。

这时,狐毛、赵衰、魏犨等人赶忙来劝架,说了不少安慰的话,让重耳逐渐醒悟过来;眼看重耳安静了,狐偃也回来赔礼道歉,终于消解了他的怒火。

没办法,已经走到这一步,不能再回齐国了,那样只会成为温柔乡的笑柄。说实在的,重耳内心暗暗高兴,不能沉迷下去。一行人整理行装,君臣和谐,像取经者一样,踏上征程,只不过人员更多些。

这一年,重耳已经六十岁,花甲之年。即使老当益壮,也不愿意四处奔波了,可以理解。

一次蹩脚而完美的绑架案,就这么载入史册。

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重耳在齐国居住了大约五年,日子过得非常惬意,‘反认他乡是故乡’,放弃了远大的理想,就准备终老于此。他手下的人才,破坏了他的安逸,强迫他走向正轨,最终成就辉煌的霸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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