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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大臣元咺,一片忠贞,换来的却是血腥杀戮。

他看在眼里,恨在心上,这个该死的昏君,必须替叔武报仇。眼看都城没法停留,于是逃往晋国,拜见晋文公,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哭诉一番,恳请晋文公为叔武伸冤。

元咺的悲惨遭遇,晋文公很同情,就此引出了春秋时期一件大事:天王狩于河阳。

河阳,黄河以北。狩,古代是冬天打猎的意思。有个电影《狩猎者》,演的很好。

晋文公本来对卫成公就没有好感,刚刚担任盟主,就发生了残害兄弟的事情;而且叔武人品一流,代表卫国参加温地盟会,并不贪图那个君位,如今无端惨死,确实可恼。

另外,小小许国也没有前来朝拜,显然不把他这个新任盟主放在眼里。

他很生气,想率领诸侯朝拜周襄王,然后攻打不服的国家,说白了,也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但是,一者担心自己的号召力有限,诸侯不服;再者,如果率领大军去洛邑朝拜,难免引起周襄王的猜疑。

晋文公是一片好心,真心想‘尊王’。

但是,王室衰落,晋国强大。去京城朝觐的礼仪,一百多年都没有施行了。突然率领数万大军,去洛邑朝觐,难免有篡夺王位、欺压天子的嫌疑。

如果周襄王拒绝他去朝觐,对晋文公的威名有损,万一再把周襄王吓跑了,岂不弄巧成拙?

天下人将重新审视晋文公:这是朝拜还是逼宫?

所以,晋文公没有率军去洛邑朝拜,免得大军惊动圣驾,吓着京城百姓。

他聚集赵衰、狐偃等一班谋士,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先邀请诸侯在温邑会盟,那里离京城很近;同时暗示周襄王,诸侯都希望能朝拜天子。

既然诸侯要朝拜,天子没理由拒绝。但如果接受晋国的邀请,仿佛是受到胁迫;所以,晋国建议周襄王,以河阳狩猎的名义,路上‘偶遇’诸侯,顺便接受朝拜。

主意倒是不错,但按‘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是周家的天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诸侯无权以臣下召请天子;即使打猎的地方,也是周天子的,不是晋国的土地,周天子想去就去,不须别人邀请。

这一连串的做法,都不是朝拜天子的正道。

孔夫子对晋文公的做法有些不满,读到这段历史的时候,说道:“以臣召君,不可以训(榜样)。”但在道义上,晋文公朝拜天子又合情合理,必须鼓励,所以在《春秋》里只好记载:天王狩于河阳。

即给周襄王面子,又为晋文公避讳。

有时候不得不佩服美国人,一个州长,就敢直接拒绝总统的访问。我只能说:美国最可恨的是政客,最可爱的,也是政客。

公元前632年冬季10月,晋文公、鲁僖公、齐昭公、宋成公、蔡庄公、郑文公、陈子、莒子、邾子和秦国人,在温邑聚会,商议讨伐不服。

这里的陈子,是陈共公妫款,他的父亲去世还没安葬,按礼称‘子’;公元前651年的‘葵丘之会’,宋襄公父亲去世,没安葬就参加会盟,《春秋》称他宋子。

其中,有一位诸侯,也胆战心惊地来到温邑,就是卫成公。

他真的不想来,又不得不来,不敢不来。他心里非常害怕,太清楚这次会盟的目的,但如果自己不参加,那晋文公就更有借口,将来大军一到,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参加了。

在宁俞等大臣的劝说下,他还是像个男人一样,亲自到会,亲自直面晋文公,准备接受惩罚。

虽然勇敢地来了,却没有被允许参加会盟,而是被拘禁起来。

这次会盟,主要目的,就是解决卫国的一连串杀戮问题。当时元咺也在,诸侯都是见证,晋文公决定,开设诉讼堂,让他们互相对质,讨论杀害叔武的事情。谁对谁错,公堂上见。

当初‘践土之盟’,晋文公对叔武的印象非常好,有这样的好弟弟,让人羡慕;感慨之余,答应卫成公复国,没想到反而害了叔武。

为了给叔武伸冤,如今竟让卫成公与元咺君臣对质,可谓春秋时期破天荒头一次。

‘周礼’的关键所在,国君发号施令,臣子服从命令,决不允许颠倒。卫成公是君,元咺是臣,按照‘周礼’,臣子绝对不能与国君对质。这就好比儿子状告父亲,妻子状告丈夫,在古代是绝对不允许的。

最后,卫成公作为被告,不用发言。让鍼庄子作为他的代理人,坐在被告席上,代替卫成公;士荣主管卫国狱讼,让他作为答辩人,辅佐鍼庄子;宁俞是卫国忠臣,作为诉讼人,辅佐鍼庄子。

仔细看看,一个完整的律师团形成了。

叔武之死,卫成公愧疚于心,此时作为被告,也是一脸沮丧。请原谅,真不是故意的!

人,已经死了,不是故意,有用吗?

元咺孤身一人,满腔怒火看着卫成公,唇枪舌剑,声情并茂,把叔武的冤屈,描述的催人泪下。卫成公本身就不占理,几个回合下来,鍼庄子就被问的哑口无言,辩论惨败。

虽然失败,卫成公是一国之君,与晋文公平等,他并没有资格处置卫成公。所以,晋文公下令,逮捕卫成公,单独禁闭,准备送往京师,请天子发落。

至于律师团,不同人不同命。晋文公下令,杀了士荣,砍了鍼庄子的脚;那位‘愚不可及’的宁俞,也不知他有什么表现,或许昔日名声在外,被无罪释放。

辩论胜利了,卫成公被抓,也算是给冤死的叔武一个交代。元咺向晋文公表达了谢意,然后回到卫国,立公子瑕为君。他们的故事并没有结束,将来还要有一番杀戮。

处理完卫成公的事情,周襄王狩猎的大队人马姗姗来迟,居住在温邑的宫殿里,不知他有何感想。因为当初他的弟弟太叔带,曾经拐带隗后,在温邑度过了一段甜蜜时光。

对周襄王的到来,晋文公率领诸侯,虔诚朝拜。

由于晋文公对卫成公非常不满,朝拜完周襄王之后,他私下里请周襄王下令,杀掉卫成公。

作为臣子,却明目张胆地让君王杀死另一个臣子,这种话也说得出口,分明是要挟,赤裸裸的以臣要君。周襄王如果答应,那就真的成了傀儡,颜面尽失。

面对咄咄逼人的晋文公,周襄王很干脆地回答:“不行。”

为什么不行?周襄王接着说:“政令的施行自上而下,上面的人制定命令,臣下遵从命令,所以君臣无怨。君臣之间不打官司,虽然元咺道理充足,也不能听从。如果君臣对簿公堂,那么父子也将诉讼,这就没有了尊卑上下之分。叔父你听取了元咺的申辩,这已经违背了礼义;再动用刑罚,为臣子去杀害他的国君,再一次违背礼义。你刚刚会盟诸侯,却两次违背礼义,我都感到恐惧,还怎么号令诸侯?否则的话,我跟卫侯没有私交,何必照顾他呢?”(《国语》)

重耳,太嫩了!几句话,听得他汗流浃背。虽然卫成公有罪,自己这是帮助臣子惩罚国君,大错特错;今后国君有错,臣下岂不都可以效仿?这是教唆以下犯上,绝不允许。

什么是礼?

‘礼’包涵广泛,主要分为吉、凶、军、宾、嘉五大类,往下又分为若干小类,繁冗复杂。其中的葬礼、婚礼等流传到现在,已经简化不少。

中国古代的礼,多的数不胜数,所以被称为礼仪之邦。不过这些都是表象,真正的‘礼’,在于等级。

礼的精华就是尊卑有序,绝对服从,下面服从上面,上面管好下面。说的好听点,礼是尊敬,臣敬君,子敬父;说的不好听点,就是‘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

紧随‘礼’后面的,就是‘乐’,‘礼乐’不分家。

乐,简单地说,就是现在讲究的‘和谐’,作为‘礼’的辅助。社会和谐人民才能安定,人民安定,生活才能幸福。没有和谐,四方战火连天,庄稼颗粒无收,还用问‘你幸福吗?’这么傻的问题,没张嘴就让你闭上。

现在,晋文公要帮助元咺,杀死他的国君卫成公。

这是干什么?这是教臣子造反,是挑战‘周礼’底线,如何给天下的大臣做表率?

不论元咺多么有理,多么正确,多么悲惨,对不起,你没有资格与国君对质。作为臣子,永远只能服从,只能牺牲,卫成公即使杀了元咺全家,灭了满门,也是无罪。

事实就是如此,作为臣下,永远没有资格状告国君,即使国君昏聩无能;就跟晋文公先前的‘请隧’风波一样,作为臣子,永远没有资格隧葬。

晋文公没法处置卫成公,只能把它交给天子。

周襄王凭借‘周礼’,算是救下卫成公一命,没有杀他,不过也没有放他,一直就这样在洛邑被软禁着。身边只有‘愚不可及’的宁俞天天陪伴,防备非常严密,只怕有人暗害。

周襄王在温邑居住了大约一个月,10月初7日,鲁僖公也前去朝拜。

‘天王狩于河阳’暂时告一段落,不过,卫国的事情,并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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