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武王去世后,楚国迎来一位新的王者——熊赀(zī),就是著名的楚文王。
公元前689年,楚文王正式即位。跟他的父亲一样,虎视眈眈,雄心勃勃,如果可能,就准备灭掉周天子,自己坐上那个宝座,然后傲视群雄,唯我独尊。
其实,最初即位的时候,和许多富家公子一样,他也是玩物丧志,不务正业。以他的身份地位,目空一切,比今日的‘高富帅’牛多了。
在《吕氏春秋》中,记载了这么一个故事。
楚文王刚即位不久,有人为了巴结他,送给他几条茹黄之犬。这名字,估计也是名贵狗种,今天已经绝迹;后来,他又得到宛邑生产的利箭,是狩猎的利器。
于是,他带着这两样宝物,率领一群文臣武将,去云梦(今湖北云梦县)打猎,一去仨月不归。身为国君,没正事!
紧接着,他又得到一个美女,史书称为丹姬。按理美女配英雄,年轻人,男欢女爱,也是人之常情。但,过分的是,他沉迷女色,竟然一年没有上朝听政。
身为国君,没正事!
放松可以,娱乐可以,拿国家大事当儿戏,不可以。不能只爱美人不爱江山,没有江山社稷,哪来的绝妙佳人?如果都不想放弃,完全可以两手一起抓,美人江山全部揽入怀中。
他父亲留下一大堆现成的人才,却没有人给他忠谏。
对于楚文王的荒唐做法,有个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毅然冒险站了出来。当着朝臣的面,他先是把楚文王的荒唐数落一遍,然后根据犯的错误,按照规矩,应该接受鞭刑。
鞭刑,很熟悉,曾经在世界上许多国家流行。不要以为这种惩罚很简单,像电视里瞎演的那样,拿鞭子抽打几下,沾点儿假血痕。真正的鞭刑,鞭子上都带有倒钩,一鞭子一层皮,几鞭子就选血淋淋。
‘刑不上大夫’,何况是君王。谁敢如此大胆?
这个人来自申国,单名一个葆字,史书称他葆申。之所以敢如此大胆,是因为他有个特殊的身份——楚武王给儿子聘请的老师。
为了把儿子教育好,楚武王可谓煞费苦心,不拘一格,特意请个外教,让儿子从小就接受良好的教育。
大投资不一定有回报,但不投资是绝对没有回报的。各行各业都一样,教育也不例外。
老师出面教训,还要鞭打他,楚文王并没有发怒,赶紧低头求饶,说:“您看我又不是小孩子,从离开襁褓那一刻,我就位列诸侯。真被鞭子打得遍体鳞伤,怪丢人的,请换一种惩罚方法吧。”
面对楚文王的哀求,这位老师铁面无私,说道:“不行,必须打。宁可得罪今王,不能得罪先王。”
提起先王,楚文王苦着脸无话可说。
以他的权力地位,在楚国完全可以一手遮天,甚至对这位倔强的葆老师,都可以不屑一顾。不过那是欺师灭祖,人神共愤,楚文王没有那么做,否则简直无可救药,与桀纣没什么区别了。
虽然地处南蛮,他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也懂得礼,也有人性。地分南北,人性不分南北,礼仪不分南北;孝敬父母,尊敬师长,天经地义,更不分南北。
楚武王是自己父亲,葆申是自己老师,必须尊敬。
对于这位老师的脾气,他很了解,知道躲不过,于是恭恭敬敬地说了两个字:“遵命(敬诺)。”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葆申拉过一张席子,让楚文王趴在上面。楚文王低着头,乖乖地趴在席子上,准备接受鞭刑。
众位大臣都在旁边矗立观看,没有劝阻,也根本没必要。却见葆申把五十根细荆条紧紧捆束在一起,自己先跪下,把荆条轻轻地放在楚文王的背上;然后拿下来,又重复一次,紧接着慈祥地说:“请大王起来吧!”
这就是鞭刑一百?玩呢!其实,就是做个样子,走个形势。‘刑不上大夫’,毕竟是一国之君,真要打的皮开肉绽,也不是那回事。
没有被打,还挺好玩。这时候,楚文王耍起了孩子脾气(看来这师生关系不错),笑道:“不过是有了受鞭刑的名声,没有真正受罚,请老师真的痛打我一顿吧!”
葆申一听,摇摇头,看来这个徒儿,虽有悔改之心,却没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啊!
于是郑重地说:“对于君子,让他心里感到羞耻;对于小人,让他身体感到疼痛。如果让他感到羞耻还不能改正错误,那么疼痛又有什么用处?”
怕挨打,被打;想挨打,不打。
当老师不容易,特别是给楚文王这类人当老师,更难。据报道,因为学生上课嗑瓜子,有老师一怒之下,买了数斤瓜子,每个学生面前一堆,让他们嗑个够。
那位老师真是被逼无奈,既然打不得、骂不得,那就请你一次吃个够。如果还不觉得羞耻,继续不认真学习,实在是无话可说了,不可救药。
用心良苦,良苦用心啊!这种羞辱,虽然不疼,却能让人刻骨铭心。别人的嘲笑就不说了,数年以后,自己回想起来,岂不无地自容?岂不愧对恩师?岂不后悔浪费大好光阴?
葆申看了看自己的弟子,就快步离开朝廷,自己把自己流放到边远的地方,并请楚文王治罪。
真是一位好老师啊!在春秋的历史之中,有他一席之地。
其实,现实生活中,有很多这样的好老师,知道体谅学生。我记得大学时,某同学‘有机地化’不及格,那位头发花白的教授几番打听,亲自找到寝室,对他说:“你想跟下一级一起考呢,还是想在寝室里自己把卷子重新答一遍?”
一句话,同学的眼泪差点下来。惭愧啊!
楚文王并非无可救药,只不过当太子的时间太长了,父母管教严格,内心难免压抑。如今初为君王,自然要放纵一下,轻松一下,释放多年的不自由。
几句话点醒梦中人,他终于回头是岸,说道:“这都是我的过错,老师有什么罪过呢?”
明白了自己的错误,他立刻杀掉黄犬,折断利箭,打发走了美女,请回老师葆申。然后励精图治,勤政爱民,几年时间,兼并三十九个国家。
当然,这个数字是真是假,不好说,也许有夸张的成分,也可能是真的。因为那时的一些国家很小,一村一国,随时被灭。
此时,晋国刚刚崛起,晋献公不断扩大地盘;齐桓公得到管仲的辅佐,正在谋划霸业;秦国,还挣扎在贫困线上;楚国则从此开始,走向强大,挺进中原。
楚文王躲过了鞭刑,却也明白了道理,终于成为一代明君,让楚国更加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