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楚庄王为了争霸中原,与晋国早晚必有一战,怎么战?如何战?还差一个引线。
自从‘城濮之战’后,楚国一直被压制。楚成王无力东山再起,死不瞑目;楚穆王雄心勃勃,武力尚可,德行欠缺;称霸中原的重任,交给了楚庄王。
他也不负所托,蛰伏三年,先后平定周边叛乱,灭掉庸国,问鼎中原,清除内患若敖氏,可谓一鸣惊人;同时,联络秦国,结好齐国(派遣申叔时),瓦解了晋国在城濮之战中的两大盟友。
一切准备齐全之后,开始北上争霸。
楚国与晋国争来争去,一直处于下风。郑、宋、陈、蔡等小国,今天被晋国攻打,明天被楚国胁迫,几乎年年签订合约,近百年来,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其中最倒霉的,就是郑国,由于地处南北要冲,永远是称霸必争的对象,故而战乱不断,比任何国家都惨重。
如果依附晋国,那就得罪楚国;如果依附楚国,那就得罪晋国。夹在两个争霸的大国之间,那窝囊气,真是受够了,要死的心都有。当年精心选择地盘的先祖姬友,根本没有想到,历史会这么演变,自己的子孙,如此多灾多难。
昔日郑庄公的辉煌,只能成为郑国人的回忆。
前面说过,晋国两次会盟讨伐齐、宋弑君之罪,都收取贿赂而还,惹得郑穆公心怀不满,最终背晋向楚,从此更不安宁。
公元前608年秋,晋赵盾率师伐郑,遇楚师于北林(郑地,今河南省中牟县西南张庄镇境内),楚军抓住了晋国的解扬,晋军撤退;冬,晋国再次伐郑。
公元前607年春,郑国公子归生,奉了楚庄王的命令攻打宋国。在‘大棘之战’中,宋军元帅华元,被自己的驭手羊斟出卖,当了俘虏,郑国几乎白捡一场胜仗。
夏,晋赵盾率师伐郑,楚斗越椒救郑,晋国内部不稳,赵盾主动撤退。
公元前606年春,新即位的晋成公,为了重振霸业,率军伐郑,迫使郑国结盟;夏,楚庄王不甘心,从洛邑问鼎而回,顺便攻打郑国,没有达到预期效果。
公元前605年夏季6月,为了尝一口巨鼋汤,郑国内乱,郑幽公被杀。这一年,楚庄王灭掉若敖氏,铲除心头大患,北上争锋,势在必行。
公元前604年冬,楚伐郑盟陈,晋救郑伐陈。
公元前603年,楚伐郑,迫使郑国结盟。据《春秋左传正义》所说,‘厉之役’就发生在这次,郑国吃亏,郑襄公被迫结盟。但是,盟会之上,郑襄公突然逃归,害得楚国无功而返,多年难以得志中原。
由于史书没有‘厉之役’的详细记载,时间、地点都不是很确定。不过,‘厉之役’后,郑国的反复无常,让楚庄王很生气,多次伐郑,要教训反复无常的郑襄公。
公元前602年,由于害怕楚国讨伐,在公子宋的谋划下,郑襄公又投入晋国怀抱。
公元前601年,晋国忙于伐秦,楚国灭掉舒蓼,郑国总算平静一年。
舒蓼,成为第二十九个被灭的国家。
公元前600年冬,楚庄王痛恨郑襄公在厉地盟会后逃归,又投靠晋国,致使霸业难成,于是兴师问罪。
郑襄公率军在柳棼(郑地,不详)打败楚师,郑国人都很兴奋,只有子良满面愁容,叹息:“这是郑国的灾难,我们恐怕离死期不远了。”
一个小小的郑国,能打败楚庄王的军队,可见其战斗力不可小觑。
恰好,晋国郤缺率军救郑,楚师无功而返。楚庄王不甘心,一定要收服郑国,然后争锋中原。公元前599年冬,他再次兴师伐郑。晋国士会率领诸侯救郑,在颍北打败楚军,为了安定郑国,留下军士帮助守城。
楚庄王想称霸不容易,面对晋国,接连败北,不过损失似乎也不大,没有伤筋动骨。
公元前598年春,楚庄王亲自伐郑,到达栎地。
看看这些记录,南北双方为了霸业,导致郑国几乎连年战争,十年间没有消停的时候。
作为受害者,这样被夹在中间打来打去,郁闷。郑国的执政者子良愤怒地说:“晋国和楚国不讲究德行,只依靠武力。既然他们不讲信用,我们又何必跟他们讲信用?谁来就跟谁结盟。”
真是被逼的没招了,出此下下策。
楚国来攻打,就与楚国结盟;晋国来攻打,就与晋国结盟。反正都要被打,先屈服,解决眼前的危机再说。这种墙头草的做法,只能保得一时平安,次数多了,却把两位老大都给得罪,被折磨惨了。
郑国,缺乏一个正义、明礼、能言善辩之人。四十年后,子产当政,他将凭借自己的智慧,使郑国安全周旋于两个大国之间,保得二十年的平安。
公元前598年的夏季,由于郑国、陈国顺服,楚庄王举行辰陵(陈地,今河南省西华县西北)会盟,郑襄公、陈成公都亲自参加。辰陵会盟后,郑国又担心晋国讨伐,同时去侍奉晋国。
为了国家安宁,两面讨好也行,但是,内部却出现了分裂。
一个叫石制的大臣,想拥立公子鱼臣为国君,然后擅权专宠。说白了,他就是一个想高高在上,却又没什么治国之才,以出卖国家利益来换取自己利益的小丑。
这种人历史上数不胜数,本来不想提他,但历史不能更改,还不得不顺带一句。不过没关系,这种人的结局,大部分都很悲惨,他也不例外,正好树立个反面典型。
石制和鱼臣,暗中联络楚国伐郑,自己作为内应,迎接楚国大军。如果成功,愿意分郑国一半土地给楚国。
楚庄王称霸之心坚定,服郑之心不改。听说郑国跟晋国还藕断丝连,痛恨他们反复无常,正愁无法收服郑国,没想到得到这个喜讯。于是联络石制和鱼臣,兵发郑国。
公元前597年春,楚军伐郑,包围并攻打了十七天。
自从‘厉之役’后,郑国反复无常,楚庄王难以得志中原,为此非常愤怒。这次率领大军前来,下了很大决心,就是要彻底收服郑国,否则誓不回军。
连续的进攻,让郑国吃不消了,而期盼已久的晋国救援大军,一直没有踪影。此时的晋国,内部有点乱,关键是元帅郤缺去世,新上任的荀林父忙得不可开交,哪有功夫救援郑国?
晋国没指望了,自己想办法吧,老规矩——主动求和。
求和,并非派个使者、打个招呼、签个盟约那么简单。先请算命先生占卜一下,看看上天的旨意是什么?结果很不吉利。再次占卜,结果是去祖庙里痛哭和迁都比较吉利。
这个结论可不太好,迁都,跟灭国差不多,而且大军包围,如何迁都?于是,城里的百姓都聚集到太庙痛哭,守城的士兵听说后,感到国家将亡,命运难握,也在城墙上放声大哭。
整个郑国,哭声一片,惨不忍闻。
城外的楚军听到如此‘凄凄惨惨戚戚’的哭声,不禁跟着悲伤,就把情况报告给楚庄王。楚庄王很同情,不忍再进攻,下令退军三十里,希望郑国能主动派人来求和,只要顺服就行,也不想多造杀孽。
但是,郑国人已经占卜过了,求和不吉利,根本没想到楚庄王的良苦用心。所以,楚军撤退后,郑国立刻修筑城墙,重新组织,准备战斗。
这让楚庄王非常恼火,低头求和认错道歉都不会吗?于是,再次进军攻打。这次可不同往日,持续攻打了三个月,终于攻克郑国都城。楚军从皇门攻入,一直到达京城的大路上。
郑军再也没有了抵抗能力,晋国大军还没有踪影。
多少年来,郑国都城第一次被攻破,国家基本处在灭亡边缘。郑襄公非常伤感,痛哭流涕,郑国难道真的要灭亡在自己手中吗?
逃,就等于把郑国拱手相让;战,则从此成为废墟。郑襄公没有逃跑,也没有顽抗到底,他学着当初许僖公归顺楚成王的样子,光着膀子,牵着绵羊,率领群臣,跪在地上迎接楚庄王。
他感慨良多,对楚庄王说:“我不能侍奉君王,让大王带着怒气来到郑国,都是我的罪过。如果大王把我俘虏到江南,放逐海边,听凭吩咐;如果把郑国的土地分给诸侯,郑国的百姓都做奴隶,听凭吩咐;如果大王顾念先前的友好,向周厉王、周宣王、郑桓公、郑武公祈福,保存郑国的祭祀,把郑国等同于楚国的一个县,让我继续侍奉楚国,这是大王的恩惠,也是我的奢望。这是我的心里话,请君王考虑!”
没办法,国破家亡,任人宰割。
郑襄公可怜兮兮,非常悲惨。此时,楚庄王身边的大臣都劝他灭掉郑国,扼制中原,否则后患无穷;而且将士舍生忘死,好不容易攻下郑国,如果放弃,怎么向众军交代?
楚庄王却不这么想,他力排众议,认为郑襄公能够屈居人下,必然能够取信百姓,有希望成为一个好国君。
于是,大手一挥——赦免。
先是恢复陈国,接着赦免郑国,这一明智决定,毫无争议的成为‘春秋五霸’之一,连后来的孔夫子也很赞赏。
郑襄公在鬼门关走一遭,对楚庄王的宽宏大量,感激的五体投地。在他这一代,死心塌地跟随楚国,帮助楚庄王成就霸业。
楚军后退三十里,允许郑国讲和。潘尪进入郑国结盟,郑国派首席大臣子良到楚国作为人质。子良贤能,在楚国受到尊重,两年以后,因晋国的讨伐,被子张替回。
这次战斗时间颇长,军队也比较疲乏。楚庄王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率领军队北上驻扎在郔地(郑地,今河南省郑州市中原区西北),准备在黄河边让马饮点水,休整一下,然后凯旋。
这时候,晋国的救兵终于到了,而且已经渡过黄河。
距离‘城濮之战’已经过去了三十五年,楚国一直处在战败的阴影之中。现在,晋、楚两支大军再次相遇,面对面的第二场大战——邲之战,谁主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