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鲁成公,自从与楚国在蜀地暗中结盟,一直提心吊胆。
这种事,按理不能让晋国知道,但怎么可能隐瞒的住呢?其详细情况,早已传到晋景公的耳朵里。所以,鲁成公总是担心晋国兴师问罪。
公元前588年夏,鲁成公亲自去晋国拜访,感谢晋国把‘汶阳之田’给了鲁国,顺便也平息一下晋景公的不满。
‘汶阳之田’,多年来成为齐、鲁最大的矛盾聚集地。为了这块土地,双方打来打去,‘鞍之战’的胜利,鲁国终于名正言顺地拥有了‘汶阳之田’。
虽然晋国把‘汶阳之田’还给了鲁国,但是,负责管理这片土壤的棘地人并不买账,拒绝加入鲁国,甚至不惜武力抵抗。
小小的棘地想抗衡,鲁国岂能甘心?
不过,棘地太弱小,根本无法与鲁国对抗。秋季,叔孙侨如率军包围棘地,然后轻松收回了‘汶阳之田’。
齐国没有出兵,也不敢出兵。‘鞍之战’刚刚过去,齐顷公的魂还没有安定,只能忍耐。但是,齐、鲁实力悬殊,依仗晋国收回‘汶阳之田’,这一切能长久吗?
冬季11月,晋国派遣荀庚(荀林父儿子)前来鲁国聘问,重温昔日盟约;同时,卫国派遣孙良夫来聘问,也是重温昔日的盟约。
两国使者同时到达,这就出现一个问题:先接纳荀庚呢,还是先接纳孙良夫?这点跟今天有点类似,是先接收韩国的国书呢?还是先接收日本的国书?
荀庚是晋国的下卿,上军将,在晋国排列第三位;孙良夫则是卫国的上卿,卫国的执政者。
鲁成公很为难,因为他谁也不想得罪,搞不好还会引起国际纠纷,故而询问知识丰富的臧宣叔。
臧宣叔说:“次国的上卿,相当于大国的中卿;次国的中卿,则相当于大国下卿;下卿则相当于上大夫。小国的上卿,则相当于大国的下卿,下卿则相当于大国的下大夫,以此类推,这是古代的制度。卫国相对来说是小国,晋国又是盟主,应该先接待晋国使者。”
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问吗?盟主派来的使者,面子也要大三分,当然要排在第一位。
11月28日,与晋国结盟;11月29日,与卫国结盟。
这一年冬季,晋景公为了奖励功臣,建立‘六军’,设置‘十二卿’,齐倾公去朝拜,拥护他称王,被严词拒绝。
夏季,鲁成公再次亲自去晋国拜访,以表达友好。鲁成公连续两年访问晋国,可谓用心良苦。但是,由于‘蜀地之盟’的缘故,晋景公认为他脚踏两只船,非常不满,故而对他十分不敬,害得鲁成公碰了一鼻子灰。
至于怎么个‘不敬’,史书没详细解说。
当时陪伴在身边的季文子认为:“晋景公一定不得善终。《诗经》上说:慎之慎之!上天光明普照,得到天命不容易啊!晋景公怎么敢不恭敬呢?”
十年以后,晋景公想吃新麦不能,结果掉进茅坑中淹死,搞得臭气熏天,成为死得最臭的国君。
鲁成公回国后,想起晋景公的无情,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竟然决定要背叛晋国,投靠楚国。天下大了,凭什么非要寄居在晋国屋檐下,凭什么看他晋景公的脸色?
季文子一再劝阻安慰下,鲁成公总算心平气和收回杂念。毕竟,晋国近,楚国远,真要惹怒晋国,招来军队,楚国远水不解近渴;而且楚国是‘南蛮’,晋国是亲戚,堂堂礼仪之邦,岂能屈身蛮夷?
做人难,做国君更难。
再说齐国,‘鞍之战’的失败,加上郤克的羞辱,在齐顷公心底打下深深的烙印。
一念之差,造成如此恶果!这不是他一个人的耻辱,是整个齐国的耻辱,是昔日霸主齐桓公的耻辱,是先祖姜子牙的耻辱,愧对列祖列宗。
据《春秋公羊传》记载:齐顷公回国后,吊死问疾,不吃肉、不喝酒。七年,整整七年,与后来的越王勾践一样,为雪耻而卧薪尝胆。
齐顷公原本并不昏庸,嘲笑郤克,纯属偶然;‘鞍之战’的失败,让他刻骨铭心。作为一国之君,他发誓要振兴齐国,洗刷耻辱。
晋景公听说后,感到恐惧,此人也太有毅力了。公元前583年,晋景公派韩穿去鲁国,要求鲁国退还从齐国夺回的汶阳之田。
当初‘鞍之战’,除了为郤克报仇,就是为了救援鲁国。没想到好不容易收回的‘汶阳之田’,刚刚过去七年,如今晋国一句话,就要还回去,岂有此理?
季文子满腹牢骚,送别韩穿的时候,为他设宴送行,私下里对韩穿说:“大国处理事务合情合理,诸侯感念恩德,没有二心,因此成为盟主。汶阳之田,原本就是鲁国的土地,‘鞍之战’后,大国命令齐国把‘汶阳之田’还给鲁国。现在又要还给齐国,岂不是失去信用?没有信用则没有道义,没有道义则失去诸侯。七年之中,忽而给,忽而夺,还有比这更过分的吗?”
接着,他又打个比方:男人前后不一,尚且失去配偶,何况是霸主呢?
这话有道理,但韩穿只是奉命行事,没有决定权。
既然能让鲁国退回‘汶阳之田’,其它诸侯得到的土地,恐怕也难以保存。
晋景公为了讨好齐国,却惹怒鲁国,失去了诸侯的信任。等到他死后,没有一个诸侯主动去送葬,大家对他这种反复无常之举实在厌恶,甚至痛恨。
中国自古讲究信用,这是优点,也容易成为缺点。在这个世界政坛风云变幻的年代,碰上一些卑鄙无耻不讲信用的国家,吃亏的往往是我们。
诸侯的叛心,让晋国感到恐惧,毕竟不是个别国家心怀不满,而是集体造反。
公元前583年冬季,士燮到鲁国访问,请鲁国出兵讨伐郯国,理由是郯国背弃晋国,侍奉南方的吴国。
其实,此事也不能全怪郯国。
因为在公元前584年春,吴国伐郯。当时的吴国虽然称不上多么强大,吴王寿梦年轻有为,收拾郯国还是很轻松;晋国并没有出兵救援,郯国打不过,不得不签订城下之盟,改换门庭,侍奉吴国。
当时,季文子就曾感叹:“中原诸国不能镇慑蛮夷,蛮夷却来进攻,又没有人对此担忧,这是因为没有好国君的缘故啊!我们恐怕要灭亡了。”
季文子的担心不无道理,毕竟,楚国是南蛮,吴国属于东夷,都曾强盛一时,后来统一天下的秦国,则属于西戎。但诸侯被灭亡,为时尚早。
晋国拿弱小的郯国找茬,纯粹是立威,以此震慑诸侯。
由于‘汶阳之田’的缘故,季文子对晋国很不满,不想出兵替晋国卖命,但又不敢抗拒。于是,送给士燮大量贿赂,请他回去后,在晋景公面前美言几句,希望缓几天出兵。
有些人,不是金钱美女能收买的,士燮就是这类人。他的智慧,不比他父亲士会差。奉国君之命而来,岂能为了几分外财,废弃国家大事。
他严词拒绝,说道:“君命无二,失信不立。除了规定的礼物外,不应该增加财物,公事私事不能两全其美。君王落后出兵,我们国君从此不能再侍奉君王,我会直接向我的国君汇报。”
岂能因私废公?士燮可不干那丢人的事。
季文子听了很害怕,派叔孙侨如率军,汇合诸侯伐郯。
公元前582年春,晋国在蒲地(今河南长垣县)举行会盟,想借助武力震慑诸侯。
对于‘汶阳之田’,季文子耿耿于怀,对士燮说:“德行不够,会盟有什么用?”
士燮也不是一般人,强硬回应:“用勤勉来安抚诸侯,用宽厚来对待诸侯,用坚强来驾御诸侯,用盟誓来约束诸侯,笼络顺服的,讨伐有二心的,这也是次等的德行了。”
次等德行,晋国只能如此了。
蒲地会盟,首次邀请了一个远方的客人——吴国,不过吴国人没有参加,因为吴王寿梦还在观望。
德行的衰弱,让晋国的统治力也越来越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