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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氏被灭以后,赵朔有个门客,名叫公孙杵臼(张丰毅饰);同时,赵朔还有个朋友,名叫程婴(主角上场,葛优饰)。

注意,这两个人,一个是门客,一个是朋友。

门客,也是个低级阶层,一般寄人篱下,根据个人本事,享受不同待遇。比如战国时期孟尝君手下的门客冯谖,从普通待遇,到‘食有鱼’,再到‘行有车’,最后‘居有家’,一级级提升。有的门客会被推荐给国君,成为国家栋梁,比如战国时期的蔺相如。

真正的门客,讲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从踏入门槛的那一刻起,把命交给了主人;有朝一日为了主人,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

公孙杵臼,就属于这一类。

当然,也有蹭饭吃白食的,大难来临,远走高飞,这种人多如牛毛,不值一提。感触最深的,莫如战国时期的孟尝君,当他失势的时候,宾客几乎散尽;得势的时候,宾客再次归来。本来他想把这些人羞辱一顿,结果被冯谖劝阻,因为‘富贵多士,贫贱寡友’,这是人之常情。

朋友,与门客是两个概念。大家是平等的,至少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亲人,平时礼尚往来,谈心论道,没有从属关系。程婴,就是这类人。

公孙杵臼与程婴,他们与赵朔关系不一般,亦客亦友,知心之交。

赵氏被灭之后,门客逃跑的逃跑,自杀的自杀,一片悲哀景象。据《左传》记载,晋景公把赵氏的田产赐给了祁奚,祁奚是正人君子,岂能贪婪这些外财?不过是给赵氏保存而已。

公孙杵臼问程婴:“为什么没有自杀?”

程婴说:“听说赵朔的夫人有遗腹子,藏匿宫中。如果幸运生个男孩,我就把他养大;如果生个女孩,我再死也不迟。”明显重男轻女,不像话。

这两位不死也不逃,隐匿街市,等待孩子的重要消息。孩子,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也是赵氏唯一的希望。

不久以后,庄姬一朝分娩,很幸运,生了个男孩,取名赵武。他就是赵氏唯一的幸存者——赵氏孤儿,从出生的那一刻,他就肩负振兴赵氏的使命,任重道远。

屠岸贾(王学圻饰)听说后,率领诸将去宫中搜查。

庄姬把孩子藏在裤子下,向天祈祷:“孩子啊,如果天灭赵氏,你就大声哭吧;如果天存赵氏,你就不要出声,保持安静。”

结果来人搜查的时候,那孩子果然悄无声息,神了。

脱险以后,程婴对公孙杵臼说:“今天没查到,将来一定还要搜查,怎么办?”

公孙杵臼反问道:“抚养遗孤和死难,哪个更容易?”

程婴说:“死,很容易;抚养遗孤,难!”

这句话隐含的意思就是:活着,比死还累。死很容易吗?但没看到谁愿意主动去死,大部分都是有精神问题,自己不死,却害死别人。

公孙杵臼沉默!自己作为赵氏门客,众人皆知,已经被四处通缉,将来必然亡命天涯,难以抚养孩子。如果对赵氏有利,死,对自己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他毅然对程婴说:“赵氏待你不薄,你就勉为其难吧!我挑个容易的,让我去死吧!”

程婴也沉默了!他明白这个任务多么艰巨,明白苟活着面对无知的世人嘲讽,有多么艰难。只有他心里明白,为了赵氏这棵独苗,自己问心无愧。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把孩子抚养成人,有朝一日为赵氏报仇雪恨。从这一刻起,他将忍受各种冷眼、嘲讽、辱骂、甚至殴打,他将体会整个世态炎凉。

后来,在韩厥的帮助下,终于把婴儿从宫中送出。

但是,一切并没有结束,屠岸贾得不到婴儿,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事情已经做到这个地步,决不能手软,决不能给自己留下一丝祸根,必须杀光、杀绝,即使那只是个刚出生的婴儿。

后世的小说家、戏曲家、电影家,为了更加催人泪下,更加体现‘大义’,把程婴的形象彻底升华,竟然忍心把自己几个月大的孩子,当作赵武,交给了屠岸贾。

为了大义,连自己的孩子都不顾,脑袋彻底被洗残了。

但《史记》并非这么记载的,公孙杵臼与程婴,也不知是买还是盗,总之‘谋取他人婴儿’。然后把孩子用漂亮的小花被包裹着,背着藏入深山。

经过谋划,过了一段时间,程婴独自从山里出来,假意对屠岸贾说:“我这个人没出息,不能抚养赵氏遗孤,也不能去死,如果能给我千金,我就告诉你赵氏孤儿隐藏的地方。”

钱不是问题,屠岸贾只要人,只想铲除后患,于是率诸将进山捉拿公孙杵臼。

公孙杵臼见到程婴后,千小人万小人,骂的程婴无地自容。这俩人,彼此配合,唱了一出精彩的双簧(恐怕这是最古老的双簧戏吧),终于瞒过屠岸贾的眼睛。

屠岸贾率人杀死了公孙杵臼和那个冤屈的婴儿,以为万事大吉,从此不再追究。

程婴带着真正的赵氏孤儿,隐藏深山,等待机会。

十五年之后,也就是公元前583年,某天晋景公生病,梦见恶鬼缠身,自称为大业。大业,前文说过,就是秦、赵先祖,狱讼鼻祖,因痛恨自己的后代子孙被杀,如今前来索命。

晋景公被吓坏了,向韩厥咨询大业何许人。

韩厥知道赵氏遗孤还在,于是趁机提醒:“大业的祭祀在晋国断绝,难道说的就是赵氏吗?自从周厉王、周幽王无道,叔带离开周室来到晋国,赵氏历代对晋国有大功,现在国君诛灭赵氏,国人哀悼。请君自己考虑一下吧!”

此时的韩厥,也不敢乱说,只能借助鬼神来提醒晋景公,因为国君心底咋想,没人知道。

晋景公一阵沉默,问韩厥赵氏还有没有子孙。

看着晋景公,或许,这真是赵氏再生的一个机会。韩厥据实以告,现在的赵氏,还有一个孩子隐藏深山,名叫赵武,已经十五岁了。

于是,晋景公与韩厥谋划复立赵武。借着诸位将领入宫问候的机会,晋景公依靠韩厥,迫使诸将盟誓,与赵氏孤儿见面,并且答应帮助赵武。

这些将领,当初是杀害赵氏的凶手,如今一看形势不对头,立刻全体转向,把一切责任推到了屠岸贾一个人身上。

他们说:“昔日‘下宫之难’,都是屠岸贾假颁君命,号令群臣;如果不是这样,谁敢发难啊!即使国君没有疾病,我们也准备重新立赵氏,这正是我们的愿望。”

这群家伙,都是见风使舵之辈,危难时刻,各种理由,各种嘴脸,全部展露出来。

做了亏心事,早晚受报应,苍天看着呢。

从《史记》记载看,晋景公几乎没有一点实权,自始至终都像个傀儡。但事实上并非如此,他可以称得上‘明君’,比如‘邲之战’失败后,听从忠谏,没有惩罚荀林父;听从伯宗建议,灭掉赤狄;‘鞍之战’更是打败齐国,重振霸业;也曾支持申公巫臣访问吴国。

赵武和程婴拜谢各位将领,联合起来反攻屠岸贾,按照惯例,灭族。

之后,返还赵氏封邑,赵武继承赵氏宗主地位。

等到赵武长大,行完成人加冠礼,程婴辞别赵武,准备自杀从公孙杵臼于地下。

赵武叩头痛哭,坚决挽留。

此时,一切都阻止不了程婴赴死的决心。他对得起赵氏,对得起良心,也必须对得起死去的公孙杵臼。

他说:“昔日‘下宫之难’,众人都能赴死。并非我不能死,只是我要抚养赵氏孤儿。今天你已经成人,恢复地位,我将去地下报答公孙杵臼。”

赵武顿首大哭,不忍舍弃。

程婴死意已决,说道:“不可。公孙杵臼知道我能成事,所以在我前面死去;如果我不回报,会以为我没有成功。”说完,就自杀了。

赵武服丧三年,专门设置了两位义士的灵位,年年祭祀,世代不断。

这件事,专家怀疑,学者怀疑,但百姓深信。

也许,这个故事把司马迁都感动了,不忍抛弃,故而写入《史记》。他不是在写历史,不是去还原真相,他是在书写‘道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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