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为了表彰鞍之战的功臣,晋景公从六卿一举增加到十二卿,这个创世之举,不仅失礼目无天子,更是失策。
那么多职位,增加容易,撤掉却难。根据左传等史书推测,晋景公灭掉赵氏后,或者晋厉公即位之初,已经把六军十二卿,减少为四军八卿。
鄢陵之战前,郤锜担任上军将,郤犨担任新军将,郤至担任新军佐。八卿之中,郤氏占据三席,另外还有五位族人担任大夫。
郤氏太强大了,有人羡慕有人恨!关键是,三郤带头,一个个都很蛮横,简直成为晋国的恶霸。
作为一国之君,晋厉公不能看着八卿掌权,必须有自己的嫡系,有为自己卖命的死士,有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绝对忠臣。
他需要一群听话的人,需要对他绝对服从的人,需要对他歌功颂德的人,需要不论对错都要支持他的人
这类人,只要他想得到,很快就能聚集成堆。
首屈一指的,名叫胥童。他的曾祖,就是跟随晋文公多年,位居五士之一的胥臣。
当初,由于郤芮火烧晋文公失败,整个郤氏家族差点被灭族。晋文公一念之仁,只杀死郤芮,郤氏家族逃过死劫,被贬为平民。
前文说过,有一次,胥臣在出使回国的路上,见到郤缺夫妇相敬如宾,颇为感人。于是,把他带回朝堂,推荐给晋文公,留下一段荐贤的佳话。
公元前615年,在秦、晋河曲之战中,胥臣的儿子胥甲,由于泄露军机,被流放到卫国。随后,由胥甲的儿子胥克接替下军佐职务。
然而,公元前601年,郤缺执政后,风云突变,以胥克多病为由,直接废了他的职位。这算什么理由?当年胥臣慧眼识人,把郤缺从罪臣之后推荐给晋文公,没想到却得到这种报答。
胥氏从此脱离六卿,再也没有崛起,不知不觉中,与郤氏成为死敌。
胥克让出的下军佐,给了谁呢?赵盾的儿子赵朔。固然赵朔有才,难道胥克无德?非也。道理很简单,赵盾放弃中军佐荀林父,把中军帅的位置直接交给上军将郤缺这种恩情太大了,必须回报。
怎么回报?废掉胥克,提拔赵盾的儿子赵朔。
这是典型的忘恩负义。昔日若没有胥臣举荐,郤缺哪有机会位列朝堂?如今为了报恩赵盾,却把胥臣的举荐之恩,忘得一干二净。
胥童,就是胥克的儿子。他为此事一直耿耿于怀,对郤氏恨之入骨。都是功臣之后,凭什么把胥氏剔除在外?而且,当初若非先祖胥臣推荐郤缺,郤氏安能有今日的地位?
不论出于公道还是私心,郤缺报恩赵氏,却伤害胥氏,终究忘恩负义。
胥童的内心,对郤氏充满恨,恨的牙痒痒。
他已经忍耐许多年。晋景公时期,他没有机会,如今,费尽心机,终于得到了晋厉公的宠信他要借助晋厉公之手,让郤氏,付出血的代价。
先代的恩,早已荡然无存后代的怨,必将血溅五步。
另外一人,名叫长鱼矫。长鱼这个姓氏,如今基本绝迹,据说源自姬姓,后来分支为长姓和鱼姓,也不多见。
郤犨和长鱼矫争夺田地,谁占理史册没有记载。很明显,郤氏权力强大,属于超级恶霸一类长鱼矫则是无名小卒,跟郤氏没法比。
竞争的结果,郤犨凭借郤氏的强大势力,把长鱼矫逮捕入狱。
强者欺人,弱者被欺,这是社会寻常现象。敢与郤氏争夺田地,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必须让他付出代价,让他疼痛,让其他人恐惧,从此不敢再招惹郤氏。
原本,这只是一件以强欺弱的普通刑事案件,郤氏得了好处,应该息事宁人。但是,恶霸,往往没有正常人的思维,想让天塌就必须塌,想让地陷就必须陷,其嚣张气焰,往往令人发指。
郤犨囚禁长鱼矫还不解恨,竟然抓了他的父母、妻子、孩子。是否毒打刑讯,没有介绍,却把他们连成串,一起绑在车辕上,游街示众。
打人不打脸,侮辱一个人,不要辱及父母,不要辱及妻子和孩子,这样至少还残留一丝道义。
但是,郤犨做的很绝,半丝道义也不保留。
晋国都城的大街上,光天化日,竟然上演如此恶劣蛮横霸道的行为。晋国百姓都看到了这一幕,他们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晋国的高层,也看到了这一幕,没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太霸道了,做人,要有道德底线做事,不能横行无忌。人在做,天在看,会有报应的。
可以想象,当长鱼矫看到年迈的父母被绑在车辕上,看到妻子被束缚在身边,还有那哇哇大哭满脸泪痕的孩子,也跟着游街示众的时候,长鱼矫的心,在滴血。
自己吃罪受辱也就罢了,却累及家人。作为儿子,自己没有尽到赡养老人的义务作为丈夫,自己没有尽到保护妻子的责任作为父亲,更没有尽到照顾孩子的职守。
那一刻,长鱼矫对郤氏的恨,无法再用言语描述!他咬碎钢牙发誓,如果能活着,一定要血洗郤氏,报今日之仇。
他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充满仇恨,简直要爆炸了。但是,他努力把一切压制在心底,低头沉默不语。必须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朝一日,一定像火山喷发一样,覆灭郤氏。
要想复仇,首先必须活着。长鱼矫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磕头作揖送礼,终于平息了郤犨的怒气,保全性命。
对于郤氏来说,警告的作用已经达到,长鱼矫,不过是夹缝中的一只蝼蚁,烂命一条,随时都能把他碾碎。
命是保住了,想复仇,难!难!难!
八卿之中,郤氏占据三席,还有五个位列朝堂大夫,势力太大了!群臣也看不惯郤氏的作风,却都不想得罪,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晋厉公。只有他,能替自己报仇只有他,能灭掉整个郤氏只有他,才是自己投奔的目标。
长鱼矫想尽一切办法,通过各种渠道,靠近晋厉公,并且得到信任,成为他身边的宠臣。
另外,郤锜平白无故,夺走了夷羊五的土地。夷羊五对他恨之入骨,也想尽办法,投靠在晋厉公身边,得到宠信。
在晋国,三郤的霸道,可谓家喻户晓,人人切齿。百姓不敢招惹,朝臣不愿得罪,只有贤臣伯宗,看出情况不妙。
伯氏,原本是郤氏的分支,所以,伯宗很关注郤氏。
他多次进言晋厉公,希望能稍稍遏制郤氏的嚣张,避免赵氏悲剧的再次发生。原本一片好心,却被郤氏嫉恨,害死伯宗,甚至灭门若非毕阳保护伯州犁逃往楚国,伯氏将绝后。
当时韩厥就曾叹息:“郤氏恐怕难免祸难吧!善人,是天地的纲纪,多次加害善人,不灭亡天理何在?”
士燮也看出了郤氏的嚣张,为此忧心忡忡。他知道晋国必将内乱,却无力阻止从鄢陵的战场回国后,自己主动求死,希望士氏能躲开这次灾难。
对于郤氏的霸道,晋国人已经出离愤怒了。但是,这一切,依然无法撼动三郤,因为,还有一个关键人物没有出手中军帅栾书。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各种矛头,都在指向三郤,只差压倒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