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73章 弑君,谁之过?(1 / 1)明月之霜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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鄢陵之战胜利了,晋国的忧患也随之来临。只是很多人依然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没有预料到,暴风雨竟然来的如此之迅猛。

郤氏灭亡了,晋厉公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丰功伟绩之中,对身边的祸患没有察觉。

他年纪轻轻,先败秦,后败楚,取得了辉煌的战果。至此,晋国已经先后打败齐国、秦国、楚国三大强敌,其战绩,完全超越了晋文公的霸业。

但霸业,不是几场战争的胜利就能建立的。

真正的霸业,武力征服的同时,最终依靠的,还是德,以德服人。凡是凭借武力统一天下,而抛弃了德,都不长久,这是历史铁的定律。后来的大秦帝国,没有以德服人,不到二十年就灭亡大隋朝,何其强大,不到四十年。

晋厉公虽然有称霸的野心,却没有什么雄才大略,加上自控力差,很快就暴露出隐藏的缺点。

鄢陵之战的胜利,并没有迫使郑国臣服,反而因为楚成王眼睛受伤,让郑成公内心过意不去,铁了心跟随楚国,与晋国为敌。

公元前574年6月,晋厉公准备伐郑,教训这个忽叛忽降的小弟邀请了宋、齐、鲁、卫、邾等国,在柯陵今河南新郑以西举行会盟,周王室则派遣尹武公和单襄公一起参加。

鄢陵之战的胜利,让王室对晋国更加重视,毕竟都是姬姓,能照顾一二。

闲暇之余,鲁成公单独会见了单襄公,谈起晋国对鲁国的责难,以及郤犨对自己的污蔑,觉得自己非常无辜。其实,鲁成公就是想诉诉苦,希望单襄公能给美言几句。

在王室混了这么多年,单襄公啥场面没见过?周王室内部比战场还危险,他照样稳坐钓鱼台。

看着鲁成公愁眉不展的样子,单襄公自信满满地说:“您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晋国马上就要内乱了,国君和三郤恐怕都难逃一劫。”

没搞错吧?晋国刚刚打败楚国,士气旺盛,上下团结,怎么能内乱呢?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鲁成公打死也不相信。于是问单襄公:“这是占卜的天意呢?还是人事的推测?”

单襄公看着鲁成公那一脸的不相信,告诉他,盟会之上,郤锜言语冒犯伤害别人,郤犨东拉西扯诬蔑别人,郤至则自吹自擂掠人之美,谁还能容忍他们?郤氏位高权重,却骄奢淫逸,四处结怨,早晚必将灭亡。

至于晋厉公,眼睛看着远方,脚步高高抬起,不知在想些什么。会盟诸侯这种大事,他却心不在焉,言谈举止失常,恐怕他也难以免祸。

另外,国佐处在淫乱的国家,却毫无顾忌指责别人的过失,必将引来怨恨。只有善良的人,才能接受别人的指责,齐国有吗?

还有叔孙侨如,贪利忘义,骄奢淫逸,最好把它放逐。

细节决定成败,单襄公可够敏锐的了,把周围的人,揣摩的一清二楚。鲁成公回国后,就放逐了叔孙侨如国佐的事情,前面已经介绍,正如单襄公所预言的那样如今三郤之死,终于应验还剩一位,就是晋厉公。

再说栾书与中行偃,听说国内发生动乱,三郤被杀,不明白原因,不带一兵一卒,急忙赶赴朝堂查探情况。这两位,根本没想到事态的严重性。

胥童率领宫廷甲士,恰好遇到栾书、中行偃,双方言语不合,胥童直接劫持了这两位大员。长鱼矫请求,必须杀了他们,否则必然危及国君。

对于当前的形式,长鱼矫非常清醒,不能仁慈。

但那两位,一个中军帅,一个中军佐,国家的二把手、三把手,岂能说杀就杀?

晋厉公没答应,也不敢答应。一日之内,杀死三卿,已经够轰动的了,如果还要杀死栾书和中行偃,众臣必将人人自危。如果再有大批军队介入,朝堂岂不成了修罗地狱?

晋厉公说道:“一日杀死三卿,我不忍心再增加杀戮了。”终究没有大开杀戒。

旁边的长鱼矫,今非昔比,见识不凡。他对晋厉公说:“国君今日不忍心杀别人,他日别人一定忍心杀害国君。下臣听说,祸乱在外,就是奸祸乱在内,就是邪。以德行对待奸,以刑罚对待邪。不施教化就杀戮,不能叫做德行臣下逼迫国君而不加讨伐,不叫做刑罚。德行和刑罚不加树立,奸、邪就一起来了,下臣请求离去。”

于是,他率领家人,悄悄逃亡到白狄。在即将收获果实的时候,毅然放弃权力、地位,离开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地方。

该舍,就舍,绝不留恋。也只有长鱼矫这种果断,才能报得大仇,又躲过杀身之祸。

晋厉公又派人安慰栾书和中行偃一番,告诉他们,郤氏已经服罪,不牵连别人让他们安心官居原职,不要想太多,正常上班。这俩人感激的五体投地,信誓旦旦,永记恩德,效忠国君。

这是政治,容不得优柔寡断,也容不得妇人之仁,但晋厉公不明白。他以为自己好心放过了栾书和中行偃,必将得到善报,却不知,给自己挖了一个深坑。

在鬼门关走一遭,给栾书和中行偃的心灵造成极大震动,原来,即使爬上中军帅、中军佐,在朝堂的政治旋涡之中,生命,也是十分脆弱。

他们嘴上感恩戴德,实则提心吊胆,另有盘算。

三郤死了,朝中空出许多职位,晋厉公直接任命胥童为卿,并把自己的心腹全部提拔起来,成为他的绝对支持者。

从此,晋厉公更加奢侈骄矜,整日不务正业。

对于栾书和中行偃来说,命保住了,爵位也保住了,但这脑袋,随时都可能搬家。

朝堂上被囚禁的一幕幕,时刻萦绕,让他们心惊肉跳。自己位高权重,国君宠信的奸佞占据朝堂,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目标,明摆着,三郤就是榜样,只差时间的问题。

公元前574年,闰12月,这一年的冬天,很漫长。

赤狄早已被消灭,秦、楚都成了手下败将,诸侯顺服,内部最霸道的三郤也被铲除。晋厉公志得意满,没有了任何顾忌,整日四处游玩取乐,朝政日趋荒废。

他到匠丽氏那里消遣,一去数日不归。

如此忘记安危,随意放纵,却不知,有两双眼睛,时刻紧盯他的行踪。

栾书和中行偃,忘不了被囚禁的那一刻,真是惊心动魄浑身发抖。亲身体会刀架在脖子上的滋味,可不好受,要想彻底解脱,必须兵谏。

宁为刀俎,不为鱼肉,离开国都,没有强大的保护,晋厉公就是一团任人宰割的鱼肉。

这是抓住晋厉公的最好时机,决不可放过。

栾书与中行偃掌握兵权,都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经过周密安排,很轻松就捉住了晋厉公。

当初,他心存善念,放了栾书和中行偃,现在,却成了待宰的羔羊。此时的晋厉公,肠子都悔青了,他终于明白,政治舞台上,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但是,栾书和中行偃,不敢轻易弑君。

这可不是杀猪宰羊,吃肉啃骨头。弑君,是有后效的,是灭族大罪,不容于天地,子孙后代都要受影响,赵氏就是榜样。未来的国君,能否容下他们?朝中大臣,是否都赞同?百姓如何看待?结果,难测!

抓住了晋厉公,却也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不论国君多么荒淫无道,永远是国君。作为臣子,只可冒死忠谏,不许犯上弑君,那是大逆不道。昔日赵氏被灭,起因就在于赵盾弑其君,陈年旧账,不论对错,早晚会有后来者清算。

当时,晋国有实力的家族,还有士氏和韩氏,这两家没有一点儿动静。

他们派人去邀请士氏新任掌门人士匄,商议处置对策。士匄初出茅庐,却自有主见。他的父亲士燮,为了阻止这次灾难,宁可选择死,也不看病医治,士匄岂能违背父亲的遗命,趟这趟浑水?他婉言推辞,绝不卷入弑君的漩涡。

他们又派人邀请韩氏掌门人韩厥,想把他拉入弑君的阵营。作为老臣,几十年的尔虞我诈,韩厥见多了,岂能干那弑君之事?

他被赵氏养大,当初下宫之难,他顶住压力,绝不出兵灭赵,如今岂能介入弑君?故而推辞道:“杀老牛尚且不忍心,何况是国君?杀国君以立威,不仁不智,虽然有好处,却得到恶名。你们不能侍奉国君,哪里还用得着我呢?”

得到如此答案,中行偃准备攻打韩厥,栾书阻止道:“不行。韩厥办事果断,言辞有理。违反道理不吉祥,讨伐果断难成功,韩厥果断理顺,得到百姓支持,决不能攻打他。”

眼看士氏、韩氏都不愿掺和,栾书和中行偃不再犹豫,先斩杀胥童,断了晋厉公最后的希望。

郤氏不得人心,胥童则鼓动国君为乱,都是死有余辜。

不能再犹豫了,夜长梦多。公元前573年正月初五,栾书命一个叫程滑的人,杀死晋厉公,然后埋葬在冀城东门之外,陪葬品只有一辆车子。

晋厉公在位的时间并不长,但是,业绩很辉煌。积极响应第一次弭兵之会,麻隧之战大败秦军,鄢陵之战大败楚军,可以说,每一笔都是杰作,丝毫不比晋文公和晋襄公业绩差。

可惜,只重武力,轻视德行,骄奢无度,任用奸臣,胜于外却败于内,终于害人害己。他成为继晋灵公后,又一位被弑的晋君,也成为春秋时期第二十七位被弑的国君。

他的死,没有人同情,纯属咎由自取。他的霸业梦,就此成空。

从三郤灭亡,到晋厉公被弑,前后不过两个月。

晋国之乱,轰动诸侯。

这事,很快传到鲁国,鲁成公正在朝堂之上,心里对单襄公佩服至极,预测的真准啊!他身为国君,感触颇深,提出了一个很尖锐的问题:“臣子杀死国君,这是谁的过错?”

对于鲁成公的提问,诸位大臣十分尴尬,没人敢站出来为他解惑。臣错,他们身为鲁臣,岂不惭愧?君错,他们面对鲁君,则是犯上不敬。

一阵沉默之后,那位曾经勇敢割断渔网的里革,再次勇敢地站了出来,大声地说:“当然是国君的过错。”

一句话,真如晴空霹雳,炸响朝堂。

众人吃惊的目光中,里革义正言辞地说:“国君的威严极大。现在国君丧失威严,以至于被杀,那么,他的过错实在太大了。放纵自己的私心邪念,不去治理百姓,民众到了灭亡的地步也不体恤,这样的国君还要他干什么?夏桀逃亡,商纣自焚,周厉王被流放,周幽王戏诸侯,都是由于过错太多,丧失威严导致的。国君,就像养育民众的川泽,君行民从,好坏都是国君决定的,谁愿意无故弑君呢?”国语

鲁成公苦笑一下,无话可说。这人,惹不起!

鄢陵之战胜利的光芒,是无法湮灭的,造成的后果,给晋国上层机构,带去致命一击。但是,朝廷的动荡,并没有影响军队,没有影响百姓,没有影响晋国未来的霸业。

一切风暴,终于过去了,国家还要继续,人民还要继续欢乐还要继续,悲愤还要继续阴谋还要继续,杀戮也还要继续。

这,就是朝堂,就是政治,就是生活,就是时代。人间,不是仙界,即使仙界,难免也要打打杀杀。

晋国,迎来了一位新的国君孙周。此人虽然年轻,却聪明睿智,胸襟开阔,他将率领晋国,开启新的霸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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