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尔多,一个悬槌行省中不起眼的小村庄。没有出过什么英雄,没有出过值得称道地大法师,更不可能有悬槌堡中一言九鼎的贵族和奴隶主出身于此。但此刻,它成为整场悬槌省起义的中心,原因无他,这里是整个悬槌省中,唯一一个兽人和食人魔相对平等的地方。
“我对我的同胞对你们的暴行表示抱歉。”
每个种族都会有一两群与主流价值观背道而驰的小团体,罗非也算见多识广,自然不会对此感到惊讶,真正让他惊讶的是,
“你们这帮人竟然还活下来了?没被马尔高克活活弄死?”
好吧,罗非已经心直口快的问出来了。
“如果一味对奴隶压迫的话,非但会降低他们的工作积极性,还容易引起他们的反弹,像今天这样。”
一路走来,星辰大酋长已经对安尔多酋长口中的“奴隶”一词有了理解。
“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奴隶,而是更接近于雇工的身份。不过食人魔语言里可没有雇工这个概念,所以他们还是用奴隶来指代居住在这里的兽人和其他种族。”
当然,作为从社会形态上不知先进了多少年的世界穿越而来的穿越者,罗非自然能看出这“雇工”里头的猫腻。不限制雇工年龄、不限制工作时间、没有保险……随便哪一条搁在罗非的那个世界都是可以被法院传唤到死的麻烦,不过比起其他食人魔的作为……安尔多能成为兽人奴隶口口相传的“桃花源”就不是那么难理解了。
“恐怕不止如此吧。虽然这么说有冒犯的意味,但是,我碰上的食人魔里头,可没有这么好说话的家伙。”
安尔多(对,酋长名字就叫安尔多)笑了笑,“嗯,我们对奴隶……哦,抱歉,我是说我们对异族人们的态度还算好,所以异族人,也就是你们,对我们也颇为照顾。”
“哦,那你这次……”
帝国角斗场沦陷的消息,让整个悬槌行省的异族奴隶陷入了疯狂,如果说之前进行起义还需要外来者煽动的话,那么现在,几乎所有异族奴隶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都发动了起义。一时间,星星之火乘风而起,但卡加斯和罗科格敏锐地发现了这熊熊大火中的虚弱。
“太混乱了,鸦人、德莱尼、兽人各成一派,兽人中又分成几个氏族派别和悬槌兽人派,大家都是各打各的,根本没有统一的指挥。而且有不少起义军在失败后不知道往哪里撤退,只能在对方的地盘上瞎跑,最后被对方围剿。还有,补给放在哪?战歌的补给队伍已经被其他地方的义军劫好几次了。我们需要一个根据地,一个可以休息的,存放补给的根据地。”
在以上的思想指导下,斩神彪和卡加斯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联系上了安尔多,希望可以用他们的村庄做根据地。而对方答应时,那痛快的态度就是罗非问出上句话的原因了。
“马尔高克,篡夺了本属于我们家族的皇位!”
接下来,食人魔村长花了半炷大香的时间,讲述自己家族曾经的光辉历史,以及他的太太太太太爷爷是如何的信任马尔高克的太太太太太爷爷,却又被对方背叛。失去一切之后,只好带着幸存的家族成员在这个小村庄里隐居保命。
这要是刚穿越来的罗非,那九成九就信了。至于现在嘛,“食人魔的脑子是理解不了‘诚信’这个词的含义”,这句俗语的意思星辰大酋长可是跟明白的。
“我花这么长时间,不是来听你讲家族史的。等你成为元首的时候,有的是人听你讲故事。”
说话被打断,安尔多也不恼,反倒是祥和地微笑起来。
“那就好,那就好。根据地啊,我们村这么大点地儿你们用着可不舒服,不过这方圆千里的地图……”
拉着长音儿,村长从屁股底下抽出一大卷羊皮纸,递给了罗非。
展开一看,以安尔多为中心,方圆千里内的山川河流、村落分布、交通要道、矿产农田,都标得是明明白白。
“有心了。放心吧,我们不会伤害朋友,这违背兽人一族的荣耀之道。”
罗非可不是什么小白,从来这个世界之后,他就是靠着杀食人魔积攒声望起的家。一开始他还真动过把安尔多屠杀一遍的念头,一方面是为了给驻军腾地方,另一方面,食人魔村落人多嘴杂,你也不好查谁是奸细谁不是,所以通通杀了了事。
现在看来,对方应该也多少感觉出来不对,所以拿出这幅地图,来买自己全村老少的命。
“好了,那就谈妥了。你们现在就可以把刃拳氏族的标记挂在村口,附近的义军看到了,自然会来你们村落附近集结。哦,补给还得等等,你也知道,这年头兵荒马乱的。”
安尔多心里骂了句“兵荒马乱不都是你们闹得?!”,转念又幻想了下自己坐在马尔高克位置上颐指气使的景象,心中闷气全消。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真诚几分。
“呵呵,没问题,没问题,肯定不能让兄弟们的肚子饿着不是。村儿里的粮食,敞开了吃,吃饱才算完。”
罗非点了点头,上了刚刚被驯服的德拉诺飞龙,升空返回刃拳氏族的驻地。
“儿子!”
另一头圆滚滚的食人魔从旁边的帐篷里走了出来。
“父亲,我应不应该……”
年轻食人魔用大拇指做了个杀人的动作,安尔多却摇了摇头。
“把你手底下的小崽子们散出去,告诉周围的村落,要么臣服于我,要么老少不留!”
年轻食人魔愣了一下,“兽人,可靠吗?”
安尔多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哼,我要不这么做,兽人才不可靠呢。去吧,等你回来了,我再跟你讲这其中缘由。”
不到半天时间,罗非的飞龙就到达了起义军所驻扎的山坳里。
“非哥,你回来啦。”
“罗非。”
卡加斯和罗科格迎了出来,身后随着的,是高尔考克夫妻和雷克萨。
“兰特瑞索呢?”
阿厄佐格从外头赶了过来,“我拜托他出去清理一下尾巴。”
看着面前的鸦人少年,罗非不禁感叹: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有天才存在的。
从用飞龙赶路,让对方错误判断起义军与安尔多的距离以测试忠诚,到谈判过程的推演。鸦人少年在政治方面,表现出了与自己年龄不符的敏锐嗅觉。
“这次还真得多谢你啊。”
“非哥比我擅长这些事,我只是提提意见。”
众人走入大帐,分宾主而坐,首位坐着的,正是罗科格卡加斯二人。
“西南行省、西部行省和南部行省的大部起义军都已经联系上了,现在他们正往咱们这里转移。”
雷克萨身上有半食人魔血统,而莫克纳萨兽人在悬槌堡黑社会里正好算得上高位者。所以与其他行省建立联系的活就交给这位年轻猎人了。
“那城堡的反应呢?”
卡加斯转头看向高尔考克。
“没反应,马尔高克好像并不在乎悬槌省的沦陷。看来,他把我们当成扫除异己用的刀了。”
“卡加斯先生,你是不是应该控制一下自己手底下人的行为了。”
阿厄佐格横空插了一句,让议事大帐的气氛稍稍冷了下来。
“怎么?我手底下的人是欺压鸦人还是欺压蹄子了?妈的,这帮王八蛋,刚自由几天,就忘了本了!”
“不是,我是说,屠杀是不是可以控制一下了。”
卡加斯的脸色沉了下来,连罗科格都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战斧。
都是苦出身,对食人魔的痛恨可以说刻在了所有奴隶和角斗士的基因里。所以起义军所过之处,食人魔老少不留。卡加斯非但没有阻止,自己还兴奋地参与进去。
“食人魔都该死!”
“可你杀不光他们。”
“你怎么知道?”
“因为食人魔没杀光你们。”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第三种族,阿厄佐格可以更加冷静地分析当前局势。
“再说了,在兽人的荣耀里,应该没有屠杀妇孺这条吧。”
披头散发地角斗士哼了一声,斩神彪则替他开口道,
“食人魔的数量太多了,杀一杀没什么不好的。”
阿厄佐格也不是为了找不痛快而说的这番话,“主要是接下来,我们要收编一部分食人魔了。如果现在不开始控制屠杀之风,之后收编再控制就来不及了。”
刀塔氏族算是星辰下的客军,虽然刃拳氏族屠杀食人魔的时候,刀塔人,包括高尔考克自己心里都有点不舒服。但刃拳可以克制住自己,不去动刀塔氏族的人,因为他们是同族带来帮忙的“奴隶”;刀塔氏族也可以装看不见,反正杀的不是自己人,食人魔每年内斗死人也不少,谁杀不是杀呢。
“如果你们现在还不控制手下人肆意屠杀食人魔的话,等收编食人魔的时候,有很大可能出现屠杀友军平民这样的恶劣行径。而这,也会把可争取的对象推到马尔高克那边去。别忘了,现在很多事情,还需要中立派食人魔和亲兽人派食人魔的帮助。”
在这件事上,雷克萨和罗非都同意了阿厄佐格的想法。
“确实如此,不说别的,莫克纳萨人现在能得到消息、开辟并维护给养道路、给起义军购买和偷窃装备等等,都得到食人魔的帮助。如果真的发生鸦人说的那种情况……我不会拿同族冒险。”
“也差不多可以了,刃拳现在有点失控的状态了。据我所知,已经有部族以吃食人魔肉为乐,奸淫掳掠这些情况更是稀松平常。我听说,有部分部族没有在屠杀中满足自己的欲望,竟然袭击其他种族的起义军。现在我们还能用战场混乱,无法控制这个理由搪塞过去,之后……”
卡加斯气闷,作为在生死之间摸爬滚打多年的角斗士冠军,他自然明白,屠杀是一道口子,一道释放兽性、杀死人性的口子。如果继续放任下去,自己手下的战士会做出比食人魔还要恶心的事情。这不是他的本意,更不是自由的真谛。
“啧,你们说得有道理,让我想想吧。”
众人也不再逼迫,多日相处下来,他们已经知道,卡加斯这是听进去了。他的想想,多半是想想这件事该怎么解决。也幸亏阿厄佐格提出来的早,现在刃拳氏族还都是卡加斯带出来的老人,船小好调头。
太阳下山之时,战牙部族的酋长背着半扇食人魔走了回来。
“小崽子们,吃肉了!”
附近有的是猎物,但战牙部族才不会去吃那些柴得要死的鹿肉和牛肉。食人魔那肥美的脂肪,劲道的瘦肉,很快就让战牙部族的战士们沉迷于此。虽然每次都要往里面加大量香料除腥,但军需官是战牙酋长的兄弟,多领出来点香料不是什么难事。
“莫罗什,我没想到,你会这样。”
战牙酋长先是一愣,然后满面笑容地转了过来。
“来啦,卡加斯,今儿怎么有心情来我这做客了?走走走,这荒郊野地的,哪是说话的地方。”
黑暗之中,卡加斯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平常遮蔽眼睛的长发被一根牛皮筋束缚起来。刃拳酋长的打扮让莫罗什脸色凝重起来。
“为什么?”
“看看你自己背上的东西。”
“他们是食人魔!”
快步上前,没等战牙酋长反应过来,卡加斯左手的战刀已经砍下了莫罗什的头颅。
“不,你们才是。”
信号弹飞上天空,早已埋伏多时的刃拳亲卫队立刻行动起来,一场兄弟相残的杀戮拉开了序幕。
“卡加斯,你没有必要这样的。”
断手的角斗士回头,首先入目的,是泛着蓝色荧光的斧矛。
“这是刃拳自己的事。”
卡加斯无悲无喜地回答了罗非。
“好吧,这是你的选择。”
就在星辰大酋长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刃拳酋长突然无头无尾地来了一句。
“当年,他替我挡过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