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造阁并不限制门人弟子乃至于最为普通的店伙儿的外出自由,是以在这年关将近的落雪时节,一气于地火石室中忙活了十数日之久的独孤文澜,便是决定去到双月东城的临海处走上一走,看上一看。
昔年曾随自己的好友宇文朔月参加过一次祭海大典的独孤文澜,对于这年关祭海的印象不可谓不深,眼下既是年关将至,而自己又适逢其会,自是没有错过的道理。
或许,在这一年一度的川海盛事上,他还可以远远的看一眼自己昔年的兄弟,以及宇文双那个时常出现在梦里的女子。
百造阁南院,相却正门处不远的那一幢四层小楼中,冷有源座下三弟子冷雨,正在一位红衣妙龄女子的服侍下品着手中的香茗。
“方才冷袆至此所为何事?”虽是眉眼带笑,冷雨这个看上去修为仅是筑基期的修士,却是阴恻恻的问道。
“他一早前来,怕扰了三少爷的……”
“所谓何事?捡重点说。”将手中茶杯摔至脚下那绵软厚重的兽皮棉毡上,冷雨变得声色俱厉了起来。
诚惶诚恐的拜俯在地,此本就陪着小心的红衣女子,当即带着哭腔道:“他言及独孤文澜那小子,趁夜离开了百造阁,像是……像是往东城方向去了,我们要不要让其有去无回?”
“师姐冷雪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好在有海鲨帮……”以修长手指温柔的托起此红衣女子那精致、软腻的下颌,冷雨的语气却是异常冰寒。
……
双月城这一座万古城邦,向来都设有禁空禁制,曼说是独孤文澜这般的筑基初期修士,就是通灵期修士想要在此禁制的束缚、牵制下于城池上方御器而行,都会是一件极为吃力之事。
是故,为节约时间计,独孤文澜去到一处由凡俗之人所开设的车马行,雇佣了一驾马车,以将其送往东城临海之地。
驱车的汉子,约莫有四十岁许的年纪,着一袭劲装短打,颇为健谈,这一路走来,他都在同着独孤文澜聊着这双月城的乡土人情,风物景致。
许是毫无修为在身的凡俗之人,同修士之间看待这个世界的眼光有着些许差异,或是这种差异本就是因人而异,无关乎修为本身,总之,此驱车汉子的许多观点都引起了独孤文澜不小的兴致。
这不,本来想籍着路上的时间盘膝苦修一二的独孤文澜,此刻却同着对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起来。
川海大陆有山川,有岛屿,亦是有海洋,以这山川大海为背景,自此驱车汉子口中所道出的分明就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这其中有着独孤文澜早便听说过的神话传说,也有首次听闻就令他沉浸其中的神魔故事。
在独孤文澜看来,有故事,就该佐以美酒,至精彩处浅酌狂饮上几口,却是不失为一种美得享受。
掀起车厢帘帷上的一角,将一个装满烈酒的皮囊递至那犹自娓娓而叙,侃侃而谈的精干车夫手中,独孤文澜堪堪拔去了手中酒囊上的木塞,大口大口的狂饮了起来。
花不可无香,人不可无癖,喝酒听戏文(故事),就是独孤文澜的两大癖好,今番不期能够在这辘辘而动,摇晃不已的马车上得偿所愿,又何尝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车厢上的帘幔随风而动,送来的是丝丝缕缕的梅花香,以及那略带湿潮的海的气息。
微醺的独孤文澜有那么一瞬间竟是觉得自己赧然变成了那古老传说中的大能之士,笑傲于天地之间,纵情在山海之上。
夜渐深沉,约莫两个时辰之后,马车转入了一处笔直开阔的大道,掀帘而望,入眼处是那黑黢黢波涛微澜的海面,星星点点的渔火。
他知道此大道的深处,大抵是双月湖的入海口所在,当然也是那声名赫赫的宇文府邸的所在。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或是独孤文澜眼下这复杂心情的真实写照,曾几何时这东城的临海之地,便是他的第二个故乡。
“祭海大典在即,兀那汉子下车检查。”独孤文澜正于思绪纷飞之际,此一驾辘辘而行的马车却是为一伙蓝衫人阻住了前路。
双月一城颇多修仙炼道之人,而这精壮车夫行的又是跑腿吃饭的营生,走南闯北惯了,等闲修仙者自也是在所多见。
虽慌却是不乱,他紧了紧手中的缰绳,纵身跃下了马车。
“原来是海鲨帮的大爷,既是例行查验,那么请吧。”月夜下,看着此一伙儿蓝衫人,各自袖口处所绣刺有的那一头似欲择人而噬的狂鲨,这精壮车夫下意识的同众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拉车的骏马,因着众人的迫近有着些许的不安与惶恐,竟是喷着响鼻于原地四蹄交互攒动了起来。
在某些情形下,动物对于危险的感知程度是要远远的大过于人类的,纵使其人有着修为在身。
独孤文澜自车厢内欠身而出时,外间凡总有五个蓝衫人,已成扇形之势迫近至了眼前。
“呃……待在下远离此间,诸位道友再细细查验也不迟。”
“哥儿几个找的就是你。”一时间破风之声大起,清冷的月光下,五把明晃晃的斩首马刀,齐齐的向着独孤文澜砍落而来。
蓝袍鼓风,马刀映月,倒也颇为好看,倘是作为一个看客,此时的独孤文澜远远见了定是要浮上一大白。
可此时,却是需要先以保命为主……
其口中咒文低颂间,便是有缕缕淡金色寒焰自身上腾燃而起,金焰噼啪而燃,堪堪凝成一道芒刺状火焰护盾将其护持在了其中。
护盾霜寒,为他挡下了那齐齐斩至的夺命马刀。
双手连动,一口气于面前虚空中结出了数个古怪印诀,在该一串印诀的引动下,独孤文澜身形如同鬼魅般的飘向了远方。
一拍腰间乾坤袋,一张冷芒流转不定的长弓为他自内里取将了出来。
护盾防身、遁逃远处、挽弓在手,独孤文澜几乎是一气呵成。
及至对方五人扑身追来之时,他于身形暴退之际,已然箭发连珠的发动了第一轮攻势。
那连珠箭矢,居然是为长弓上所迸射而出的道道森冷寒芒,所绕缠绞结而成,着实是凌厉以极,锋锐无端。
形势比人强,纵是对方五人颇有些悍不畏死的意思,但在这霜冷箭雨面前,一时间也很难近的了独孤文澜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