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文澜推门而入之际,虚弱的躺在火炕上的阴霁月也终是醒转了过来。
慌忙打理了一下散落于额前的几缕青丝,她艰难的支起半个身子问道:“眼下是什么时辰了?”
“子时未至,哎……你躺着就好,要不,靠在棉被上。”说话间,独孤文澜坐在了炕沿上,还贴心的将着一床锦被靠在了她的身后。
“陪我喝一杯好吗?”阴霁月无辜的瞪着面前的俊俏少年,眼里尽是小女人的乞求之意。
酒是陈年花雕,菜是赵忠的老母亲得知阴霁月要吃饭时复又下厨为两人做的农家小炒,一盘辣炒风干肉,一盆油焖大虾,几只清蒸彭蠡湖肥蟹,外加一大碗弥陀山野味炖蘑菇。
这四色小菜一旦上桌,久也不曾进食的阴霁月当即暗自吞咽了几次口水,老太太在独孤文澜二人的一再要求之下,最终也没有留下来一起吃饭。
此间只余其二人时,阴霁月起身下炕,在独孤文澜相扶之下来到了饭桌前。
“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我不如独孤师弟,以诚待人,万众归心,我较之于师弟更是想去甚远,以后,你得多多教我……”
“好说,只要师姐一直这般听话。”伺候她落座以后,独孤文澜拍开了该一坛陈年花雕的泥封,顷刻间馥郁的酒香便飘满了整间小屋。
端起自己面前那方自被倒满的白花瓷碗,阴霁月缓自说道:“一别经年,独孤师弟显然另有际遇,而且身边还多了白师妹那般一个亦师亦友的存在,我本不该再打乱你的生活,不过……”
“俱往矣,不提也罢,不过……唉,算了,你我的事儿以后再说,那地支十二般变化也好,白师姐之事也罢,你可要替我保密。”独孤文澜籍传音入密之术说道。
“我……改变主意了,除非让我雨露均沾。”她促狭道。
“啊,师姐不是说人生得一知己不易,愿意为我死战吗?”独孤文澜呃然。
“自古以来便是共患难易,同享乐难,再者人家林引渡也说了,何为正?何为魔?正魔自在人心,只要利益足够大,正亦可魔,更何况我这个出身于鬼道正统的小女子,来,喝酒。”
阴霁月满饮了碗中酒。
“既如此,师姐所谓的‘雨露均沾’,我……给的起吗?”端着诺大的一碗酒,他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轻自摇头苦笑道。
“人生若只如初见,我想跟你回到原来的关系,继续做那个站在你背后的女人,为你洗洗衣,做做饭,看看孩子而已。
人家说娘子是宁愿自己节衣缩食,省吃俭用,也要翻箱倒柜,上房揭瓦,为自己的男人做一件新衣的人。
我恰恰就能做到这一点,而且事实证明我此前做的也不错。”复又喝了一碗酒,她含情脉脉的说道。
“诚然我痴迷于师姐的盛世美颜,但是之于眼下的我来说,你不啻于是水中月,镜中花,毕竟有些事,有些人,我已经记不得了,再者,于我看来,那一如初见般美好的人儿,是不存在的……
所以,为了不让自己从梦中醒来……”话未说完,阴霁月那微凉的唇,已然印在了他那或是痛苦,或是错愕的脸上。
子时方过,值此大年之夜,坠星谷南北两峰当即热闹了起来,吃过年夜饭以后,各堂口均自门户大开的等待一众故交好友前来拜年。
当然,以各堂口为单位,堂里的几个实权派,在堂主的带领下,也加入了这浩荡的拜年队伍中。
随着拜年队伍的壮大,独孤文澜这个名字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宗门,无它,皆是因着他被任命为天辅城主一事。
对于此事,最后才得到消息的独孤文澜,几乎都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毕竟他只是一个筑基期小修士,而那一城之主的身份地位又是何等的显赫。
相比于独孤文澜的暗自高兴,离火堂一众兄弟却是在赵忠副堂主的组织下,大肆庆祝了起来,呃,为其高兴之人,当然还有堪堪恢复了些许元气的阴霁月。
她主要负责在后厨同赵忠的老母亲一道,为大伙儿准备拜完年后的一应吃食,双喜临门之下,大伙儿准备于大年初一的清晨,痛快的图一醉。
老太太本来舍不得让虚弱至此的阴霁月下厨房,但在她的坚持下,执拗不过的老人家只得同意让她为自己搭把手。
所以,当先后来此拜年的云舒、云山两位师兄得知那为阴大小姐在重伤未愈之际,居然还跑去后厨为众人炒菜时,俱皆对独孤文澜既羡慕又佩服了起来。
几家欢喜几家愁,当离火堂众人为独孤文澜的高升而举杯庆祝之际,坠星谷丹堂的一众实权派,却围在堂主赵明洋的身边长吁短叹了起来。
其中一个魁梧汉子不无气愤的道:“师兄,这口气我是忍不了,前番那小子接管离火堂时我就要收拾他,却被你拦下了,眼下,连天辅城主的位置都被他抢了去,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收拾他。”
“对,收拾他,收拾他……”一时间,和着颇众,似这般同仇敌忾的情形倒也难得。
见状,丹堂之主——赵明洋当即从主座上站了起来,以手频繁示意,安抚过大家之后,他沉声道:“弟兄们的心情,哥哥我很理解,也很感激,我这心里又何尝不生气、憋闷?可白日里云钰师叔提名那小子为天辅城主时,我也在场……
独孤文澜之所以能够得此天辅城主一职,一则是其在青陀山庄、北山矿场之战中尽皆居功至伟,二则近来其不动声色的连开数家商铺,为宗门创造了不菲的收益,三则离火堂的红火是有目共睹的。
此三者咸备是为名正。
至于言顺嘛,乃是因着他这个城主是由大长老提名,家主首肯过的,此事已然板上钉钉,眼下我们一动不如一静。
依我之见,我们还得忍,这一城之主可不是儿戏,等我们这位年轻的师弟四处碰壁,毫无建树时,大伙儿再出手不迟,也好过眼下动手,徒自落人口实。”
赵明洋堂主沉沉的叹了口气,复又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其实他心中的苦楚,是最不能说与面前的一众兄弟知道的,他能做的也不过是寻一处无人的所在,独自舔砥伤口而已。
就在今天之前,他还同着所有人的心思一般无二,认为由云钰大长老所兼任的天辅城主一职,早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可事实……远比他丢了这一城之主要来的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