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五个人鱼,在彼一道灰色飓风的殃及之下,亦是承受了碎石与冰屑的伤害。
飓风霜寒,将左近的涧水冻结为了层层簇簇的细碎冰凌,那五个人鱼各施手段来抵御这倏忽而至的刺骨寒意之时,王俊也终是出手了。
将着一面青铜古盾护持于身前,他仗着手中长戟向着那为刺骨霜寒所扰,行动已自迟缓的鱼人群落闪身而去。
身形飘忽如他,于手起戟落之际,每每都会在泉先妖兽那细密的鳞甲上,留下道道深浅不一的伤痕。
饶是如此,游斗于五个人鱼之间的王俊,此刻也是守多攻少,渐感压力。
以身法见长,尤善近身作战的他,在堪堪躲过数条鱼尾的大力抽甩之后,又籍着护持于身前的那一面古盾,硬接了自不远处喷射而来的两道水箭。
“师兄,我来助你。”娇叱声中,于一旁观战良久的欧阳倩,终是加入了战团。
她手持一柄色做银灰的开山巨斧,直取一个站在相对远处,正伺机向着王俊喷吐水箭的人鱼当头砍去。
斧影漫天,在她纤白玉手轻拢慢捻间,专挑对方头颈、肚腹等少有鳞甲覆盖处招呼,于对敌之际这般举重若轻的模样,也当得“老练”二字。
独孤文澜则是以筑基初期的神识之力,专注于掌控那道灰色飓风,等闲不会让那个为其卷至半空的人鱼,摆脱自己的掌控。
随着欧阳倩的加入,此刻变为以一敌四的王俊,在闪转腾挪间也算是有了片刻的喘息之机。
口中咒文低颂间,他祭出了手中长戟,却是将着那悬于自己面前虚空中的青铜巨盾收摄了回来。
龙吟阵阵,那迎风便涨的长戟在其手中法诀的加持下,堪堪化为了一条丈许之巨的赤色蛟龙,向着左近的数个人鱼摆尾而去。
于欧阳倩对敌的那一头巨龟,在躲过她如同是疾风骤雨般的一轮斧影劈砍之后,方要伺机喷吐水箭,却发觉后心处一凉,彼处的细密鳞甲已然为一杆儿臂般粗细的骨矛所洞穿而过。
骨矛的另外一端,却是被执定在了一具枯骨傀儡的手中。
旁观者清,对于那倏忽而现枯骨傀儡,独孤文澜却是看的真切,它分明是为欧阳倩轻启朱唇,自舌底所绽出的一团灰白雾气所凝形而成。
“红颜枯骨功……”心中一惊,独孤文澜不由得对此女产生了几分忌惮之意。
王俊二人的手段既多,配合又默契,在独孤文澜牵制了一众人鱼里,那个看上去最为强壮的存在之际,少时就结束了这几乎是一面倒的战斗。
瓜分战斗所得时,对方二人倒也仗义,直接同着独孤文澜平分了眼前的战利品,尽管他一直在强调自己在方才的一战中出力无多,尽管连他自己都觉得受之有愧。
看着襟怀坦荡的二人,一般久违的暖意自赵影落的胸膛里迸发而出。
有一种友情,其淡如水,却又弥足珍贵。
有了第一次磨合后,在欧阳倩的建议之下,三人的具体分工重又被进行了一次调整。
基于独孤文澜的神识之力颇为不弱,且为其所操控的那缕银灰色火焰,似是有低温减速的效果,是以,她安排其籍此对人鱼群落进行出其不意的灼烧。
待温度极低的冷火,令得溪流内的一众人鱼的行动变得迟缓之际,王俊再籍着那面青铜古盾的掩护,抵挡下鱼人群落在盛怒之下所发动的第一轮攻势。
而她自己,则是在那具枯骨傀儡的配合之下,将对方各个击破。
至于独孤文澜,战斗之中则只是需要站在远处,以不弱的神识之力,操控那温度极低的银灰色冷火,逐个对破冰而出的巨龟进行灼烧、减速。
于是在下一处有着四个人鱼妖兽聚集的浅溪之中,一时间浅缓流动地溪水化做了厚实的坚冰,在开山斧与巨盾的狂攻之下,冰屑四散而飞,扬洒在三人年轻的脸庞之上。
……
西部荒蛮大陆,荒原之地,冥漠城,灵柩宫,万魂殿。
身量魁峨,面容憔悴的粗狂汉子阴震,此刻正一脸愁容的抽着旱烟袋,在幽闭、阴森的大殿之中,在长时间吞吐的烟雾里,阴睽派之主阴震的表情随旱烟的明灭在不停的变化着。
少时,大殿幽长的回廊里传来了一阵急促却沉闷的脚步声。
“你受伤了,且不轻。”阴震低沉中带了上位者惯有威严的话语,回荡在这冰冷的大殿里。
“托师兄的福,属下在观澜城一战中,侥幸逃得性命,眼下已无大碍。”来人身披黑色斗篷,将着大半身形隐没在大殿那幽暗的角落里,语气恭敬的答道。
“东湖秘境开启在即,带上万鬼幡,相助吾儿一并完成那先祖未竟之事。”破风之声渐起,阴震于袍袖拂动之下,将着一杆小巧的幡旗,抛向了黑暗中那正神色恭敬、垂手而立之人。
……
东湖畔,独孤文澜于状元阁客栈三楼自己的房间内,正小心的控制着冰寒的银灰色火焰,炼化着炉鼎内的一张鳞甲密布,皱皱巴巴的鱼皮。
随着火焰在鼎下汹汹燃烧,室内的空气越发变得清冷起来,以至于他的眉梢、鬓角也是挂满了细碎的冰棱。
正沉浸在“火炼之事”中的独孤文澜,丝毫不曾注意的是,一抹湛蓝色的光华,自炉鼎下那升腾、翻涌着的银灰色火焰之中一闪而逝。
似隙中驹、石上火、梦里身。
受独孤文澜的邀请,亦是住进了这状元阁客栈的王俊二人,在这初春的深夜里,此刻正睡意全无的低声交谈着什么。
但见王俊故作严肃的道:“你之前还对独孤文澜一肚子的意见,可眼下,却是张口‘那小子’,闭口‘那呆子’,我说欧阳姑娘,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了?”
他强忍着笑,望向欧阳倩的双眼之中写满了促狭之意。
轻哼了一声,作势要打人的女子娇嗔道:
“本姑娘会对他有意思?俊哥,难不成你竟是忘了,我俩缘何会出现在此地吗?再者说了,此事,果真能够拿来开玩笑吗?纵使惊才绝艳如你,比之于那小子也确有不足之处,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此刻王俊的心中便是如同遭遇了雷击一般,以至于欧阳倩后面的话,他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他能做的只是勉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免让她看出什么端倪。
饶是如此,他的脑海之中已是空白一片,只回荡着一句话:
“纵使惊才绝艳如你,比之于那小子也确有不足之处,可……”
看来有些话自己说可以,倘是从自己所在意之人口中道出,其结果却是有天渊之别,王俊于浑浑噩噩之际,连同欧阳倩何时离开了此间,都不曾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