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走进了牢房中，洛涧便是远远就听到了徐明杰的声音道：“六脉沉迟无力，舌淡嫩苔白，又因狱中已然日久，思亲人念故友，导致久思耗伤脾，故而是神疲乏力，不思饮食，大便溏薄。”

随即又听到一男人道：“大夫真乃是神医，您说的全对呀。”

待走近了一看，一间几平大小的牢房里，住着十来个人，有的躺在炕上，有的坐在墙边，而徐明杰此时正坐在方桌前、木条凳上，提袖挥着小篆书写，看样子是在替方才号脉之人写药方，气定神闲的模样似乎此处不是牢房，而是他诊病治人的医馆，将芽纸递交了过去之后，那人忙是连声道谢：“谢谢大夫！谢谢大夫！”

那人身后排队的还有两、三人，见状马上又是上前了一人，挽起了袖口，道：“大夫，来，您也帮我瞧瞧。”

王中本道：“徐大夫！我和洛大……我来看您了。”

徐明杰偏头看了王中本一眼，答道：“王状师，您稍等一会！”随即又继续为眼前之人号脉。

王中本低声在洛涧耳旁道：“洛大人，切莫见怪，徐大夫就是这番行医大于一切的人，我几次前来都差不多是等上一会，他在狱中替囚犯们看病调理也给他自己行了不少的方便。”

洛涧心中略是有感触，不禁是生出了一番别样不可言喻的滋味来，随后又听到徐明杰道：“胸口经常发闷，有时候呢，还一下一下的刺得慌、疼痛。”

那犯病的囚犯忙是点了点头，道：“是啊！我这胸口就经常这样疼得慌，大夫，能治吗？”

徐明杰笑了笑，道：“你这个病不难治，三服药，保你药到病除。”说罢，又是抬起笔来书写药方，那囚犯接过方子之后便是连声道谢。

随后又替两人号了脉、开了方之后，这才得以安闲下来，徐明杰走到木栅栏前，道：“王状师，劳您久等了。”

王中本忙是客套了几句，又是隐晦的将洛涧介绍给了徐明杰。

洛涧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彬彬有礼的拘礼问好，而是与徐明杰互相对视了好一会，才缓缓出言道：“我以为先生此案之后，会惧怕行医、开方、与人治病呢。”

徐明杰老而成精，自然是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淡淡一笑，道：“我谨遵医道，诊断准确、用药得当，心里自然是敞亮，又是何惧之有？”

洛涧道：“谨遵医道便是无所惧，哪怕是在用了你的药之后，病患连夜身亡，你也是如此坚信？”

徐明杰脸上笑意不退，意思已是不言而喻，道：“救得回，是患者的运若救不回，那便是患者的命，身亡一事……”说着，他便是笑着摇了摇头。

洛涧又喃喃自语了一句，道：“命与运。”思虑了好一番，才长舒了一口气。

徐明杰见状，道：“心头积郁，苦烦闷已然日久，今一气长呼，似已有所解？”

洛涧闻言，不禁笑道：“先生的望字法，用得可谓得其神。”

两人揣着明白打暗话，倒是让一盘的王中本、狱卒、囚犯们看得不明所以，有些发愣，尤其是王中本，更是心道：这大理寺的大人查起案子来，都这般云里雾去的吗？

这时，洛涧才又发言问道：“先生，你把你那晚开的药方告诉我。”

徐明杰道：“若是要药方，王状师手里应该是有的。”

王中本听了洛涧之言，便也是好奇的心道：这洛大人特意来牢狱里走一遭，还跟徐大夫打这么多有的没的暗话，最后就是为了药方？这等证据材料，作为状师，我手中岂会是没有的？便道：“是啊，药方的话，我这里有的，洛大……哥，是不是要问点其他别的？”

洛涧笑了一笑，道：“我需要的是先生亲自交予的药方。”

徐明杰有些不解，道：“为何要我亲自交予？”

洛涧道：“先生无需多问，自是有用。”

徐明杰道：“那请稍等，我拿笔墨来。”

洛涧打断道：“不用，先生请说就是，我能记住。”

徐明杰破有深意的瞧了一眼洛涧，随即便道：“人参五钱、麸炒一两三钱、茯苓八钱、木香二前、仁砂二钱、当归四钱、远志三钱……”一连共是道了十几种药材以及剂量，最后才缓缓的又道：“朱砂，一钱五分。”

一旁因为旁听而得知了齐陈氏之死乃是死于于朱砂中毒的衙役们，现在听得徐明杰又道出了自己的药方果然是有朱砂之后，不禁是有些侧目过来，不过他们并没有说话，但眼中的神色已经不言而喻了。

洛涧道：“先生乃是名医，自然知道药性药理，以一钱五分的剂量熬成汤药，就算齐陈氏喝个一年半载的都不会朱砂中毒，更别提因为朱砂中毒而身亡了，先生为何在堂上不与自己辩驳？”

徐明杰道：“清者自清，何须多费口舌。”

洛涧闻言不由得苦笑摇头，心道：这徐大夫还真是个怪人了，事关自己清白，甚至是生死的事情，竟然说无须多费口舌。

随后他便是与王中本离开了牢房，出了牢房之后又道别了王中本，道：“王状师，其他事情我自会去查访，若是有什么发现我会再与你交付。”

王中本忙抱拳拘礼道：“那就有劳大人了。”

……

……

巴东郡城因地理位置极好，水、陆路通畅，又是长江岸上的渡口，行船走水十分的方便，郡城里不乏一些是能够吃苦耐劳、远走他乡去跑商讲生意的人家，除开遇上了天灾人祸的一些倒霉蛋之外，大抵都是已经发迹起来了，这齐家也便是其中因为行船跑商而发迹的一户。过去短短数年的时分里，齐家从屋不挡雨、墙不遮风的家况摇身一变，成了青砖高墙、琉璃绿瓦、红木巨门的大户人家。

此时，齐家大院的门前正蹲坐一名衣衫打着破烂补丁、怀抱着破旧行囊，脸上虽然看着干净，但总的来说就似个乞丐模样的小青年。

瞧得齐家大门由外至里的拉开，又从里面行出来一个端着水盆倒水的汉子，乞丐模样的青年忙是上前堆笑讨好道：“大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