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娜委屈地说:“我已等了你好几天的电话,你怎么现在才……?”
俞敏洪的语气萎萎,:“最近老加班,很忙!连假日都没有。”
刘娜关切地问:“那你累着了没有?用不着太拼命!平时要吃好一点,自己实在煮不了时,就买便当,伙食钱是省不得的!”
俞敏洪:“好啦,知道啦,不用替我太担心!爸爸妈妈最近还好吧?”
楼上的俞香兰早就被电话铃声吵醒了,轻轻地拿起话筒,静静地听夫妻俩的对话。
刘娜:“我想再去日本,有人说可以从海上走。”
俞敏洪的心格登一沉,:“那是偷渡,很危险的,你一个女人连游泳都不会,怎么会想到这个?你在家好好带娉儿就好。过两天,我会寄些钱给你,听大姐说涛涛要买房,还要做生意,她想借点钱帮他,我们也得表示点意思。”
刘娜感受到丈夫对自己的一番关怀,心里甜蜜味儿直涌,笑说:“从海上偷渡是最快捷的方式,其他的方式都太慢了,也不百分百保险。”
俞敏洪却不愿与刘娜再探讨这个问题,低声又问:“爸妈他们都好吗?”
刘娜:“爸妈他们都挺好的,俪俪也很不错。你女儿一直念叨着想你来着。”
俞敏洪的声音显得响亮:“娉儿呀,有好多天都没跟她说上话,我答应过她买娃娃的,你哪天有空上街先给她买一个。今天太晚了,这时该有十一点多了,她应该睡沉了吧。”
“有这么迟么?你等等,我让她起来跟你说说话!她一定会很开心的。”刘娜搁下话筒,返过身去要把女儿从深睡中唤醒。
俞敏洪急叫道:“千万不要!孩子已经睡着,我改天再……”
楼上的俞香兰听到电话里传来嗒哒一声响,知道刘娜已将话筒搁下,就接腔说:“你怎么这么迟才打电话呢?最近有没有跟佳佳她们联系呢?”
俞敏洪就和母亲开始聊了起来,俞香兰碍着楼下的刘娜,不敢提有关观月姿子的事,但还是说了:“一个大男人总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不要混了个里外不是人。我看你还是考虑考虑回国来,老婆孩子都在家里。福宁人有点本钱开店做生意的也不少,他们也没少赚钱呵!”
刘娜使劲地拔弄女儿,无奈俞婉娉正酣在梦乡中,任由她拔弄,就是不想睁开眼,越被拔弄越往被窝里钻。刘娜干着急着,使了法儿好不容易才让她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
刘娜一边半抱半扯着女儿,一边拿起话筒,却刚好听到俞香兰在说:“不说了,很迟了,你也该休息了,挂了。”俞敏洪那头应了一句:“好吧,挂了!”
她的一声哎哎哎还没拖开音,就听到长嘟的电话回声。
刘娜呆了一会儿,突然间怒火纵生,泪水随怒火狂奔而来,一下子将俞婉娉推开,像个疯子似地拉开卧室的门,向着楼上怒喊:“你做得太绝了吧,凭什么挂我的电话?”
她边说边使狠劲地推了下门。在夜深人静的时刻,门声呯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剧响,小婉娉瞧着头发凌乱、满脸泪水的母亲,顿时被吓得嚎啕大哭。
三楼的俞敏俪从睡梦中突被惊醒,恍惚里听见几声哭喊,吓出了一身冷汗,冲出卧室,向楼下飞奔,见父亲正站在二楼转一楼的楼梯口,居高临下地喝道:“到底怎么回事?大半夜的,看把孩子吓得!还吵到邻居,像什么话嘛!”
“像什么话?您也知道什么是像话?老太婆莫明其妙地掐我的电话,她像话么?”刘娜一股豁出去的样子,泪眼里流露出凄厉的光,俞敏俪从未见过大嫂这般凶狠的模样,呆若木鸡般挪不开步。
俞大明又厉声喝道:“老太婆?这也是你叫的?你这是缺乏家教,三更半夜还撒野!”
“我撒野?我这几年在你们家哪一天不是屏着气息地活着,老太婆什么时候把我当人看了。”一边说一边更是觉得悲从中来。
小婉娉在床上哭喊着叫唤妈妈,刘娜回身又放泄般使出猛劲将门关上,小楼内又是一声震响,刘娜抱上俞婉娉呜呜痛哭。
俞敏俪折回到母亲的房间,俞大明随着进来。
俞敏俪刚开口叫了声:“妈!”
俞大明已经压低声音数落起了俞香兰,:“你这老太婆,你是真想拆散小家庭呀?洪洪的魂都被那个小日本女鬼子勾走了,他好不容易打个电话回来,你不让他们好好交流交流,还这么横加干预,三更半夜地吵架,不嫌丢脸?”
俞香兰心里也是觉得自己过了份,但刚才她的确只是想让儿子早点休息,毕竟日本与中国有时差,那边早了一个小时,更已是深夜了。她此时觉得理亏,就半倚在床头默不作声。
俞敏俪如坠雾里,忙问:“什么小日本女鬼子?爸,为什么要这么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俞香兰不想提起,催促俞敏俪说:“去睡觉吧,小孩子家别管大人的事!”
“什么呀?妈,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从来没见过大嫂发这么大的火!”俞敏俪撇了撇嘴。
“有事也是你大哥的事,我们家有我们家的规矩,一个日本女鬼子甭想进这家门。爸妈也累了,俪俪,回房睡觉去啊。”俞大明把俞敏俪推出了卧室,掩上了门。
俞敏俪走下一楼,侧耳认真地听了又听,刘娜的房间里已经悄然无声。她只好转回三楼,却也碾转难以入睡,深以为大嫂不会无端地发火,一直以来大嫂都低眉顺眼,半夜能搞出那么大的动静,不像是她干得出来的事!
过后一连几天里家里悄寂,刘娜早出晚归,俞大明和俞香兰亦是如此,俞敏俪不敢多话。
俞敏俪静坐在房间里,桌上摊着课书和教案本,可她无法集中精力,心中只有林书轩信中的几句话:我只记得那女孩俏皮的样子,和她那无法捉住的思绪,我只好任由我的一切,跟随一场无望的追逐……。
俞敏俪对林书轩每一封信的内容都能倒背如流,心底里被生生地开辟出一个隐秘的花园,花儿开得烂漫,却有忧伤的风声鸣响。
她翻了又翻教材,艰难地落笔,可过了许久,空白的教案纸上只参差地画了个授课内容架构图。
俞香兰的声音陡然在身后响起:“该辞了那个保姆,我看她总凑在邻居家里闲言碎语。”
俞敏俪不经意间被吓了一跳,猛回头,:“妈,人吓人会吓死人啊,我以为您今天和爸又回老家去了。”
俞香兰笑了笑,:“是你娇嫩才不禁吓!我看家里这么安静,就每个房间走走看看。”
俞敏俪:“您说那位阿姨吗?我都参加工作了,也该学学做饭什么的,有了阿姨在,我真觉得插不进去。”
俞香兰:“既然你二嫂的孩子要自己带,保姆可请可不请了,多个外人在家反而不舒坦了。有些人放着自家里的垃圾扫不尽,却想到我家里来抹我的灰尘。哎!真听不得不相干的人说三道四!”
说话间,她突然看到敞开的抽屉里装满了信,奇怪地问:“咦,俪俪,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信?”
俞敏俪慌张地关了抽屉,掩饰说:“没什么,好多年的信都在这儿。”
俞香兰一脸孤疑。
俞敏俪急中生智,:“就是几个笔友而已,大家没事干时只爱写写随笔,说说心情。”又岔开话题问:“妈,您跟大嫂之间没事了吧,我这几天好害怕看见大嫂。”
俞香兰叹了口气,:“我是没事了,她还生不生气就不知道了。”
俞敏俪如释重负,:“大嫂一直都很温柔的,过两天也就沒事了,可我还是觉得好奇怪。”
俞香兰:“怪只怪你大哥太优柔寡断了,他要是当拒不拒,当断不断,那必将后患无穷。”
俞敏俪:“我这么听,更不懂了。”
俞香兰:“你也不用懂太多,以前你是个好学生乖乖女,如今一心当好你的教书匠。事情若往心里积多了,这辈子想安生都难。夫妻俩人不在一起,一个心儿大了,一个心儿野了,终究会有些问题。但做人总得做一个负责的人!你大嫂要是以后再说点什么气话,我们要互相提醒多担待点她。”
俞敏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俞香兰见俞敏俪桌上的一堆教材,无趣地说:“我还是不影响你备课吧。”独自下楼去了。
俞敏俪却无心工作,不停地斟酌着母亲的话,忽觉她责备的就是自己,猛然间有了醒悟,她缓缓地提笔,就着空白教案纸给林书轩写道:
身处俗世间,心似七巧塔,此一生遇见的人和遇见的事都将重重搁置。你曾问过我要做一个怎样的人,我就先做一个对自己负责,也对他人负责的人!既然我们没有开创未来的勇气,不如就这样潇洒地别过。谁都不必一直站在原地,我们各自向前,不回头,不停留,不联系!
有一行泪从俞敏俪的脸上滑落,晕开了些许笔迹。她重又打开抽屉,将林书轩所有的来信,一一取出铺开,按序重新又看了一遍,再慢慢地将之一张一张地撕碎,她的泪如纷雨飘落:
我应该愤怒
愤怒自己的无用
愤怒那不该遇见的深情
一切靠愤怒来了结
愤怒中站起一个说负责的自己
我应该愤怒
为着那假装的愤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