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黑漆漆的走廊,楼道凌厉的步伐声在整栋宿舍里回荡,楼梯突然亮起了的灯光在拐角被吞噬了,窸窣的老鼠觅食声时隐时现。这才突然觉得自己住的地方原来还有几分恐怖,而肩上的女儿已经开始闭着眼睛流口水,呼吸平稳地睡着了。我急忙走在前面,三步五步到了宿舍,放了女儿在下铺的床上,打开屋里的小风扇对着女儿,轻轻地掩上门,然后叫上叶子雪出去了。
“不好意思,今天有点晚了,这里也没什么让你参观的,我先送你回去吧,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我小声地说,并蹑手蹑脚地没进了楼道的昏暗中。
“好,我明天再来,我就住在附近,你送我到学校门口就是了。”
“走吧。”我肯定地说,并没有挽留她的意思。
两个人不紧不慢地走到楼梯口,然后又迅速地跑下了宿舍楼。
送走了叶子雪,我回到宿舍,轻轻推开门,女儿依旧在酣睡的梦中,只是不时会翻来覆去,天气热了,睡觉也不太踏实。我在隔壁洗澡间打一盆冷水,脱了汗湿透了的衣服,简单地擦拭了一下身体,光着膀子在走廊上凉快了一下,对着天井故意咳嗽了两声,听一听四下的回音,可是却只有自己的声音。过后四下又安静了下来,我用毛巾胡乱搓了搓湿漉漉的头发,然后转身进门就睡了。
晚上,我梦见,有一扇敞开着门,突然有人推开了门,女儿和我就睡在门里面的上下铺两张床上,然后进来的人轻声呼着我和女儿的名字。好似在一个清新的早晨,有人要把我们叫醒,然后改变了我们所有的一切。
“月白,醒醒了——月白?”
这是我来回到这个城市以后第一次有人在早上叫醒我,这种感觉让我想起了以前熟悉的学生时代,但是身体的疲乏感却一下子出卖了自己,我只得半睁开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转过身,低头看着宿舍朝门的方向。然后,一张清秀的脸靠了过来,正是叶子雪。
“早上好,月白。”
“啊——怎么了——这么早?”我含糊地说,“你是怎么进来的?”
“爸爸起床了,今天我们搬家。”女儿被人抱着举起来叫我。这下我才明白一定是枫琳让他们进来的。
我猛地睁开眼仔细一看,叶子雪,于蕾还有女儿枫琳都在等着我。我立马从床上做起来,床头床尾找我的衣服,这一看自己只穿了一条大短裤,其它三个人看到我这个样子,都笑出了声,我刚准备拿点什么先挡一下,于蕾立即忍着笑说:
“别遮了,这是有谁没有见过你这个样子吗?你就别害羞了,我们先出去五分钟,你速度弄完,准备搬家,住我隔壁屋的王老师俩口前几年刚退休,这两年身体不太好,儿子接他们到上海去住了,房子暂时租给我了,你住这没有什么关系,可是枫琳总不能一直住这吧,你们搬过去了和我还有子雪住一起,我和子雪还可以帮你照看着。”
“你和子雪?”
“是的,她前些天要过来的时候先联系我了,我怕——所以没有告诉你。”于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好吧,反正上次也让你给我留意了租房的事,那就先住你说的那吧,那咱们今天就搬。你们先外面等我一会,我马上就收拾好。”
等我说完叶子雪和于雷都从屋里出去了,枫琳一股机灵嘻嘻哈哈地跟了上去,出门还顺手带上了门。我在屋里听到于蕾一直在逗枫琳玩,“咯咯”的笑声打破了整个早上的沉寂,却没有半点不和谐,叶子雪也随着附和着,逗得女儿不亦乐乎。我三下五除二就穿好衣服下了床,急忙穿上鞋子,下去对着镜子瞅了瞅,然后开门直奔去洗手间,洗漱完毕后就过来看见她们仨都已经在清理楼道上的东西了。
“怎么样,今天搬完吗?”我走过去问于蕾。
“你要是现在开始干,一天应该就可以搬完了。”于蕾说完就把我一大摞未改完的作文本全都放到了一个大袋子里面,然后就朝我仅有的几本书下手了。
“斯文点啊,于小姐,我就这么点家当了,别给我整没了。”我立马过去拦住了她。
“哟,什么宝贝呢?”于蕾随手翻了翻,一看里面都是手稿,马上收起粗暴,回头朝我微笑说,“放心,我收拾得时候不会给我弄丢的,你帮子雪去把门后面柜子的衣服都清出来,然后你先和她搬一部分过去,我和枫琳留在这儿继续整理。”
“好,把您当汉子使了,对不住了。今天晚上,你家,我亲自下厨,吃顿好的,好好补补。”
“行了,你快去吧。”
就这样来来回回搬了四五次,很多东西基本上都搬了过去,中午在于蕾那随便吃了点,就忙着把东西布置好。进门仔细一看就知道,王老师夫妇很爱惜自己的家,房子虽然有些年头了,可墙壁上除了王老师儿子的奖状,几乎没有其它脏东西,屋里摆列整齐,窗明几净。听于蕾说,俩口子不在这住已经快半年了,前些天回来碰巧遇上了才把租房的事给定下来。听于蕾说房子的主卧和一间客房分别是于蕾和叶子雪住。而要给我整理另外的房间出来。
我走到主卧前轻轻拧了一下门把手,门并没有锁,我忍住好奇,也并没有再走进去。我推开一间一直空着的房间,听于蕾说以前是留给王老师自己儿子的,后来儿子在上海定居了也就再没有回来,房间里面有一张很大的床,一张木制的写字桌,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还有一个很精致的书柜,不是很大,而且书柜的上层一本书也没有,打开一看,书柜下面堆着一摞很旧的书,有小学三年级以前的《语文》、《体育》和《自然》的课本,也有一些三年级以后的《数学》、《思想品德》和《美术》等等,还有一些被涂画和损坏得有些厉害的连环画、小人书,从书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可以看得出来,基本上都是小孩子写的,而且一些铅笔留下的痕迹已经有些模糊了。我拿起一摞书,拍了拍灰,有些书已经烂了,有些已经缺页断章,阅读起来很是困难了,想来应该是王老师儿子小时候的书了。
“喂,月白,你干什么呢?”
“来了!”关上书柜我就匆匆忙忙出去了。
下午五点左右,我们把被子床单,洗漱用品,还有我的盆盆罐罐,电饭煲、热水器一起全搬了过来。三个人都累得够呛,小女儿倒是玩的很高兴,来回都要跟着。搬完最后一趟,我把女儿安排到隔壁于蕾那屋住下了,然后自己一个人收拾屋里的东西,刚铺上床,于蕾过来就找我说:
“月白,和你商量个事。”于蕾突然郑重其事地说。
“你说!”
“枫琳,今晚能和我一起住我那屋吧?”
“嗯?”我放下手里的东西转头问道,“怎么了?”我好奇地问。
“枫琳的床铺我已经收拾好了,今晚她就睡我那屋吧,方便一些,这屋里今天你也来不及给她置个地,而且咱这俩房间就挨着,有事我叫你就是了,你看怎么样?”
“你和我姑娘说了没有?我得问问她,她不愿意,那就不行。”
“小——丫头,你爸叫你!”于蕾大声喊到,一点也不怕邻居听到似的。
“来了来了,于蕾阿姨。”枫琳笑哈哈地就跑过来了,然后直接跑到于蕾怀里,完全没有看到我就站在边上。然后于蕾一把抱起了枫琳。
“喂,怎么,这么快就和于蕾老师好上了?”我故意强调了“老师”两个字,然后过去一把抱起女儿。
女儿她一直对着我笑,手在脸上抺来抺去弄得都是黑印,一双手也黑黑的都是泥和灰,还没等我开口,她就撒娇先说:
“爸爸,今天我住于蕾阿姨那边,明天于蕾阿姨也可以送我上学,而且子雪阿姨也在那边。”她小手又指了指叶子雪的房间,“爸爸你看,子雪阿姨给我辫的头发,比你辫的好看,明天我上学的时候可以给我的同学看了。我今天住于蕾阿姨那边好不好,爸爸?”女儿把头凑过来小声地说,然后嬉皮笑脸地抓着我的脖子,见我没有说话,然后又转头向于蕾委屈地说:“于蕾阿姨,爸爸不让我住你们那边。”
“我没说啊,你小丫头骗子,跟谁学的。”我刚一说她就又大声笑了起来。
“好咯,好咯,今天和于蕾阿姨一起住。”然后挣开我的手,让我把她放了下去,直溜溜地跑到隔壁去了。
“那我过去给她安排床铺咯。”于蕾一脸满意的神色。
”喂,你刚刚不是说已经给她铺好床铺了吗?”看着她们俩高兴地进了主卧室,我在后面喊道,这才知道她们俩是串通好了的。
确定好女儿晚上睡那边,我便一个人开始收拾东西,但隔着两间屋的距离也能听到枫琳和她两个阿姨嬉嬉闹闹的声音。
因为我东西不多,铺好床后,我就一边收拾一边在屋里转了转。房子四室一厅一厨一卫,除了王老师夫妇以前住的主卧,一间空了很久的次卧是王老师儿子住的,叶子雪的房间是一间客房,除此以外还有一间很大的书房,里面除了书柜,棋盘之外,有一张小床可以休息,另外书房的角落还用布盖着一张古筝,而且是屋子里唯一看着有些灰尘的东西,应该放置多年了,却不知为何没有带走;厨房在走之前也是收拾好了的,冰箱里面什么也没有,冰箱电也断了,屋里没有看着特别值钱的家具,也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装饰,整体上有一股很强的家居味道,让人感觉踏实。
我收好东西刚准备到隔壁去看看有没有拿掉了的东西,刚好遇上提了大袋小袋的于蕾,看得出来全是买的菜,估计是准备在家里开大餐了,这也省了在外面不小的花销。我殷勤一上去给她帮个手,然后问她今天都吃些什么,她气喘吁吁地说了几个,我也没有在意记下。后来才知道,子雪去帮枫琳洗澡,我和于蕾负责晚饭,当然主厨还是我来,毕竟大学时候只有我做饭好吃是出了名的,虽然这和我略显粗糙的外表显得有点不太搭。我在厨房掌勺,于蕾负责打下手,一桌子吃的很快就弄好了。
“吃饭了,枫琳,子雪,出来吃饭了!”于蕾乐呵呵地喊道。
“来啦来啦……”枫琳高兴答道。
大家坐了下来,于蕾还去拿了饮料和红酒来。我们仨几乎是同时惊呼了出来。“来,辛苦了一天,喝一杯。”说着于蕾就把酒给我和子雪倒上了,然后一瓶罐装饮料拉开了递给了枫琳。
“于蕾阿姨,为什么不给我喝那个?”小丫头看也没有看递过去的饮料,眼睛一直盯着我杯子里面的红色液体,然后又认真地看看我。
“月白,看样子你女儿以后是个喝酒的好苗子,一定得好好培养!”于蕾和我开玩笑地说。
“别带坏了小孩子,枫琳以后得是个淑女。”我一边说一边望着女儿那期盼的小脸。
然后我们几个就都笑出了声,女儿却听不明白我们说的是什么,只是伸着脖子盯着桌子上的菜然后咬了咬筷子。看到枫琳那样子,子雪立马去找了个垫子给枫琳垫上,让她吃饭不那么吃力。这也让我突然间觉得,昨天叶子雪看到枫琳时脸上显露的关心又多了几分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