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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重武面对着东海关前这一群‘行尸走肉’,也觉得有些头疼。他也不明白这些人为何会变得如此麻木,开始自己还当众杀了好几个身穿北燕军服的人,想要借此以‘立威’,可这群浑身乌黑的‘提线木偶’却还是那样神情呆滞,看上去一点都没有被滚落在地的头颅吓到。

而且,这些人的眼神也十分非奇怪,无论是恐惧还是愤怒、悲伤还是痛苦,统统都不存在,有的只是一片漠然的空洞;被他们这种眼神注视着,颜重武感觉自己仿佛都变成了一个不存在灵魂,无论自己做什么说什么,都无法引起这些人的注意。

就在颜重武准备把他们拴在一起,当做‘战利品’带回锦城另行审问的时候,之前撒出去的哨探却骑马背上,脸色发白地狂奔了回来:

“颜帅,由西南方向跑来了一队骑兵,听马蹄声人数并不算太多,可进军速度却是极快的。我们该如何应对,还请颜帅早做定夺。”

颜重武听到这个消息眼珠一转,心中便明白了来者的身份。这一小队骑兵若是自己人,那么也只能是想来分一杯羹的中山路总督裴涯。因为此时此刻的幽北三路,除了他裴涯以外,根本没有谁的手里还有可以随时调动的骑兵部队;而奉京城中的张黄羚,即便他有这个能力,但无论是他自己那胆小如鼠的性子、还是要靠他来保护的太子颜昼,都是绝不可能让他领兵出城的。

倘若来者不是自己人,那剩下的也只有刚刚与自己血战过一场的平北军少帅——郭兴了。而且据颜重武自己推断,来者是郭兴的机率应该还在九成以上。

“还定夺个屁啊!费这么多功夫,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如今人家出来了咱们还能再回去?传我将令,让有马弟兄的准备与敌军厮杀,马被跑死的人给我提前弄出几道绊马索、落马坑来。告诉所有人,这次千万不能放跑了一个平北军,我一定要这些人全都有来无回!”

这哨骑队长应命点了点头,刚要勒动手中缰绳,又迟疑了一会,指了指地上那些呆若木鸡的‘幸运儿’问道:

“颜帅,那这些北燕人怎么办啊?要不要我叫几个兄弟看押……”

颜重武眼神随意一撇,张开嘴唇轻轻吐出了三个字:

“全宰了!”

也不知那位梁京梁大人的在天之灵,看到接下来这一番景象,心里会是个什么滋味。这些人都是自打东海关火起之时,便跟着他一起奋战的兄弟手足;如今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却仿佛就像没了魂魄的木头人一般,全都放弃了求生的欲望,就这样一动不动地伸长了脖子,迎接着敌人手中的钢刀。

如此诡异的场面,直杀得那些平日里负责掌刑的监军官都有些手软。他们可都是杀人如麻的‘冷血动物’,每个人手上都‘血案累累’,刀下亡魂除了敌人之外,还有不少是触犯了军令的自家弟兄,这样的工作做了多年下来,原本无论受刑之人是谁,他们也都不会有丝毫触动。

可如今眼前这些人,都仿佛待宰羔羊一般,一个个都眼神漠然又沉默不语,就算自己把钢刀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他们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无论是求饶还是慷慨、无论是遗言还是悔意、这些将死之人仿佛都没有任何情绪需要表达。

若一千余人当中,只有一两个是这样,也算不得如何恐怖;可一千余人若是个个如此,又怎能不让人感觉心慌呢?

就在这些监军官,硬着心肠把一千余幸运儿尽数枭首之后,这场战役的另一位主角儿——平北军少帅郭兴,终于率领着麾下两千余骑兵,赶到了东海关前。

此时已近破晓时分,尽管东海关中的烈火仍然还在燃烧,可在逐渐转亮的天色映衬之下,却并不如何刺目耀眼。不过,那不停蒸腾而起的滚滚浓烟,仍然还是把郭兴从马上给惊了下来。

“……这……这……怎么会失火……怎么会失火的啊!”

郭兴奋力从地上趴起身来,双手紧紧抓着身后跟来的冯廉也,不停地摇晃着他的胳膊。而前锋大将冯廉也,如今也被东海关这一番惨烈的景象震慑的目瞪口呆,但在郭兴的拼命摇晃之下,终于还是先他一步定住了心神:

“少帅,少帅……颜重武!”

郭兴顺着冯廉也的手指方向,看到了不远处正端坐于战马之上的颜重武。此时的郭兴还沉浸在东海关被焚这个事实中,一时间没缓过神来,语气中带着决然与悲痛地朝着颜重武喊道:

“狗贼!你到底把我东海关如何了?”

其实这个问题,颜重武也无法回答郭兴,皆因为他也被沈归蒙在了鼓里,充其量也就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可此时的胜者毕竟还是自己,挠挠脑袋说声‘嘿嘿我也不知道’,也着实有点泄气……

“哼,竖子郭兴,你以为光凭你那十五万平北大军,再加上十万的后续援军,便可以视我幽北三路如同坦途吗?你看,就是颜某这个‘狗贼’,先斩杀乃父于蒲河岸边;后血战竖子于我幽北皇陵谷道;与此同时,我还请动了萨满教的大萨满,祈下火石之灵附身,让你们尝尝萨满教的厉害。如今你瞧,这一把天火,直接烧掉了你的全部依仗。此时此刻,你与你麾下这些老弱残兵,也只需片刻后,便会化为颜某刀下之亡魂……哈哈哈哈,郭兴啊郭兴,若论起阵前用兵之道,你可比你父亲差远了!”

其实颜重武只是这么随口一说,竟然也会一语中地。他早就知道何文道与十四等人,在沈归的安排下早就偷偷地潜入了东海关中;可他原本以为这些暗桩,至多也就能帮他焚烧一些敌军的粮草军械,或者日后待自己攻取东海关之时,充当一些内应之人。

他连做梦也没想到,就单凭这么几十号人,竟然能够把这东海关,连同二十万余北燕王朝的军民人等,尽数化为一片焦土。

郭兴当然不知道颜重武口中所说之事有几分真假,但最后那句‘不如自己父亲’,却着实是一句‘杀人诛心’之言。气怒之下的郭兴彻底失去了理智,一个片腿便飞身坐上了马鞍,右手一抖掌中寒芒枪,枪尖虚空中点出四个虚影,双脚扣紧马镫,用枪尾使劲一抽马屁股,整个人便携着滔天恨意冲向了正在洋洋自得的颜重武。

冯廉也刚才一看郭兴血红的双眼,便心知不好:自家少帅的性子自己还是有所了解的。平日他无论是对待同袍手足还是帅府下人,一向都是细声细语、态度也是极为谦和,就仿佛是一个手捧经卷,一心只读圣贤之言的文生仕子一般;但往往也是这样的人,一旦被打开了最后的心底防线,就远比寻常那些粗鲁莽汉,还要更危险的多。

于是早有准备的冯廉也,在郭兴暴怒冲着颜重武杀去之后,也朝着自己身后的几个心腹吩咐了几句,便也挺动长刀追上了郭兴。

这郭、颜二人不是第一次交手了,所以对方手头的能耐也都了然于胸。也可以说若是昨日颜家沟一战,没有飞熊军士们抵死保护,颜重武的头颅早就挂在平北军的帅旗之上了;可如今的郭兴正处于气懑交加之下,早就失去了往日里的清醒头脑;中平枪招之中也不见了最基本的平心静气,以招破招;反而就直接带上浑身气力,直来直去地与颜重武拼起命来。

当然,如今的郭兴可是憋了一肚子火气,选择这样的打法也能够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恨,也是无可厚非的事;但他与他手下的平北先锋营将士,可都是经过了一场车轮战后又立刻飞奔至此,本就带着一路狂奔的疲累之感,此时再与天生神力的颜重武拼起力气,虽短时间内不至于落败,但也绝对无法击败对方。

如今正是两军主将相斗之时,即便冯廉也就在二人身前几步之远,但他也深深明白,如果自己也纵马冲入战团,那么两军立刻就会展开一场混战。

自己身后带着的这些平北军骑兵,都是久战之后又长途奔袭至此的疲兵,而对面的五千余人,自始至终都从未参与到颜家沟的那一场血战之中;就算他们也经过了长途奔袭,但体力上也一定要比自己那些强弩之末的兄弟强上许多。

即便冯廉也不愿意承认,但他心里却也十分明白:这场两北战争走到今天,因为东海关被付之一炬的原因,其实已经提前结束了。而自己一方,便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想到这里,冯廉也便悄悄朝着身后那几位心腹摆了摆手。几个人遵令纵马出列,直接加入战团。对面正在观战的飞熊军一见有混战的趋势,刚要打马冲锋,却被接下来那一幕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原来这些平北军卒冲入二将战团当中,并没有四下合围敌军主帅颜重武;反而是跑开了战马把自己少帅郭兴围在了当中。随即几个人一起飞身扑向自家少帅,直把个莫名其妙的郭兴压在了人群下面。

随即这几个人手脚极为麻利地把还在愣神的郭兴绑了一个结实,由一个身材壮士的汉子扛在了肩上,对着颜重武一抱拳,便翻身上马,跑回本队去了。

颜重武也是被这一出大戏给惊了个目瞪口呆,缓过神之后刚想说话,还站在原地未动的老将军冯廉也却挺动胯下战马,来到了颜重武的对面:

“颜重武,之前你在颜家沟胜了某家一招,回去之后老夫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不服气!来来来,正好今天有机会,冯某还想领教一番阁下的高招!”

一句客气话说罢,冯老将军也不等颜重武有所反应,便用尽了浑身的气力,舞动起手中大刀,连带着胯下战马一齐向颜重武撞来。

身形一动的同时,冯老将军口中还发出了一声暴喝:

“竖子,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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