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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齐家夫妇接到东沙岛发来的求援信鸽之后,迅速召集了海鲨帮的三千余海盗,立刻倾巢出动。这么一大批人同时出发,不但征用了岸边闲置的大小船只,就连渔民的小舢板、与专运内陆货物的乌篷船,也全都被他们许以重利强征而来。

待齐格奇亲自踏上东沙岛、又推开了两扇寨门之后,身形瞬间左右摇晃几番,扑通一声跪倒在腥臭难闻的血水之中……

夕阳的余晖之中的老王爷,双手无力地垂挂在白虎大刀的刀柄之上,伤痕累累的身躯,也无力地倚在深入沙土地的刀背上借力维持……除此之外,整个东沙岛的东滩涂,便只剩下了一只只漆黑油亮的乌鸦,时而低头啄驶食、时而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是夜,燕京城紫金宫承天门外。

自从北燕的国师关北斗、以外出采集灵气、以填补龙脉损耗为由离开北燕以后,整个钦天司的大小事宜,便全部交由关北斗的大弟子——乔木秋,代为处理。虽然他这孩子看起来有些愚笨,但好在华禹大陆各家都在蠢蠢欲动,天佑帝周元庆也就没了敬神祭祖的那份闲情逸致。所以对于乔木秋来说,除了要给魁星阁的灯火添注香油、为三清祖师清扫神像以外,也并没多出什么负担来。

今夜子时,入睡之前的乔木秋,照例提着沉重的香油壶,无精打采地走到了魁星阁外。这间魁星阁,平日乃是关北斗打坐悟道的静室;室内除了一架没有神牌灵位的香案桌以外,就只剩下足足摆满了四面墙壁的油灯架子。

尽管乔木秋是关北斗座下的唯一弟子,但对于这间时刻需要小心火柱的魁星阁,他也是完全摸不着头脑。师傅在临行之前曾经交代过,要自己每日的深夜子时,都要记得前来添注灯油;不过,那些已然熄灭的油灯,他就无需理会了。

乔木秋推开大门之后,先照例向殿内观巡视一番,发现魁星阁中灯火依旧,并没有任何异常之处,这才小心翼翼的拎起沉重的香油壶,迈过了高高的门槛。

太阳是东升西落、然而在深夜子时添注香油,便理应反其道而行之:由西向东、按照顺时针的先后顺序依次添油。久练久熟之下、浑浑噩噩的乔木秋很快就添完了大半圈的油灯;可当他刚刚走到东墙的灯架子之下,却觉得光线忽然暗淡了半分……

乔木秋抬头望去,只见架子上最顶端的一行,第一盏油灯已然熄灭;通过灯芯处袅袅升起的青烟不难判断:应该是自己进屋之后忘了关门,那盏油灯才会被夜风吹熄的。

乔木秋本以为自己闯了大祸,可回头一望,发现自己并没有忘记关上殿门;而周围的窗户也处于紧闭状态,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夜风扑火。排除了外来因素之后,乔木秋便从香案桌前的蒲团下面,取出了几本蓝皮账簿,仔细翻找了起来:

“唔,东墙架……有了!东墙以北,火照关外。下架草莽、中架为君臣、上架……李玄鱼?不是已经死了吗?怪事……”

具有严重阅读障碍症的乔木秋,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来回比照着几本账簿上记载的文字。大概翻到了第四本之后,乔木秋面色一怔,看着上面记录着一段文字,脑中飞速旋转起来:师傅明明说过,一个人就只会有一盏灯;但为何顶架之上的七盏引魂灯,竟然全都属于沈归一人呢?

与此同时,远在南康姑苏城中的元庆道观,正在厢房盘膝打坐的关北斗,也紧皱着自己的眉头,起身推开了窗子,仰望着璀璨绚丽的夜空星河……

同处一室,正在酣眠的黑狗,此时被关北斗推窗发出的声音所扰醒;他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对正在观星的三哥嘟囔起来:

“夜深了,三哥还不歇着?星星满天都是,有什么好看的呢?”

“被我扰醒了?那就一起过来瞧瞧吧!今夜这幅星图可是精彩的紧呢!贫道已然很久没有看过这华禹大陆的天道气象,变得如此衰败黯淡了……”

黑狗闻言爬起了身子,用暖烘烘的被子裹紧了身体,仿佛一枚刚刚出锅的春卷那般、赤脚蹦到了关北斗身边:

“哈欠……星星不是都挺亮的吗?这密密麻麻的,比烧饼上的芝麻还多,您从哪看出来什么衰败之相呢?”

关北斗指着夜空中的星河,颇为忧虑地说道:

“你瞧,东北方向有将星陨落;正北方向闪耀妖星;西南、西北虽群星灿烂,却唯独主星晦暗不清;再看东南一隅,皆隐在薄云淡雾之中,是为混沌不明啊……”

黑狗随着他的指点参悟半晌,却始终没能看出一个所以然来;再加上他自己又是个不信鬼神的莽汉,便又打了个哈欠嘟囔了一句“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便又蹦回了自己的榻上,打起了鼾声。关北斗微笑着再次仰望星相,神色却忽然一怔!他伸出右手、飞速掐动几枚手诀之后,竟然浑身一软、瘫坐在了身边的圈椅当中!

椅腿摩擦地砖的刺耳声音,立刻惊醒了方才还鼾声如雷的黑狗!他立刻在床榻上消失不见;下个瞬间,手中已经倒握了一柄锋利的短刀,身体也宛若一只壁虎那般、紧紧贴在了门框上沿的墙壁上……

待黑狗屏息凝神、等待了半晌未果之后,这才神色一松,二指一转,那柄闪着幽蓝光芒的短刀也不见了踪影。他无声的落地上,又身手推开房门,插言起了门边不起眼的一小撮香灰。

待毫无意外发生之后,黑狗这才回过头来,朝着椅子上那个神情萎靡的关北斗问道:

“方才怎么了?三哥?”

“沈归魂魄中封禁的第一道灵印,已经被破开了……”

“嗨,什么灵印不灵印的?破开又怎么了?还能多长出一个脑袋来?就算是他变成天灵脉,对于咱哥们来说……”

“行了行了,这些事说了你也不懂,继续睡吧!我要出一趟远门!”

“那我就不睡了,保着您一道去!”

兄弟二人一拍即合,当时便收拾好了随身物品,离开了姑苏城的元庆道观。

次日清晨,申城中的大小码头一如往常,依旧是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各家靠岸的商船也是络绎不绝,没有任何反常迹象。包括海鲨商行的店面与伙计在内,各家商号全部各司其职,各忙其事;唯独是挂着两江联盟旗号的产业,今日却同时贴出了歇业盘点的告示。

正午时分,忙碌喧嚣的一个早晨的申城,也进入了短暂的安宁;而申城的西城门,此时也迎来了一驾配饰华美的上等马车,悄无声息的进入了这座正处于午休时间的港口城市……

一刻钟后,这驾马车停在了申城中心偏北的一间宅院后巷。锦缎刺绣的车厢帘布被两位漂亮姑娘掀开,随即,她们把一位浑身虚浮、神情惨然的俊秀少年,用半拖半拽的方式,奋力从马车上带了下来。

这间清幽雅致的宅院不算太大,可现在从门房到后院,甚至是厨房的灶台前,全都已经挤满了人,竟连一个落脚的空隙都很难找到。用力架着沈归右肩的李乐安、谢绝了其他人的帮助,有些固执的与颜书卿一起,将沈归抬入了侧厢房之中。

在这间毫不起眼的厢房之中,除了眼圈红肿的齐家夫妇二人,便只剩下了一具做工精巧的铜质香炉。沈归在二女的帮助之下,缓缓倚在了床榻的软垫上。面色蜡黄颓靡的他,缓上好半天的之后,这才故作轻松的对齐灵烟说道:

“姐,你们逗我玩的是吧?老头子根本没事对不对?肯定是这样的!你们想骗人……咳咳……想骗人就得下足了本钱,连个灵位和棺材之类的道具都舍不得准备,还想骗得了谁啊!”

沈归嘴里说着轻松的话,眼泪却犹如千钧一般沉重、啪嗒啪嗒的砸在了床边的木沿上……

齐灵烟原本以为,自己昨夜就哭干了所有的眼泪;可今日见到沈归的这副模样,她竟再次全面崩溃开来。她无力的瘫坐在身后的一张圈椅当中,双臂抱拢着曲起的膝头,顾不上维护什么形象,撕心裂肺的嚎啕痛哭起来。

草原汉子齐格奇、伸出两双大手使劲的揉了揉脸,尽力平复着自己的语气,直视沈归的双眼说到:

“老王爷……眼下还在东沙岛上。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能禁得起海风吗?“

“咳……可以,现在就出海!“

齐格奇闻言不再废话,一把拉起了软绵绵的沈归,将他拽到了自己的后背上,大步流星地踏出了厢房大门。

“齐帮主,您把我们叫来又不说……”

“你们给我听好了,有一个算一个,谁也不许踏出这个院门半步!无论有什么事想说,都推到我从东沙岛回来之后再议。“

随口交代了一句,众人便坐上了等待在后巷的那驾马车;负责赶车的齐返一扬马鞭,众人便朝着城外的野码头狂奔而去。待马车安全离开巷口之后,以黑巾蒙面的齐雁也从角落之中显出了身形;而那柄时刻都在右掌上下翻飞的指尖刀,也刚刚垂落了一滴新鲜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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