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十五年前,巨变终于结束。天地重又清朗起来,夜空中也只剩下三颗碎核桃酥般的残月。看上去似乎一甲子的噩运都已成为过去式。
但从那时起直到现在。先祖、天地、神明对于凡人的祈求,再无任何回应,无论巫祀们奉上何等珍稀的祭品。
这是令所有部族的巫祀、准巫祀们不敢宣之于口,却惶惶不可终日的大秘密。
十五年来,族人依旧懵懂,生存更为艰难。当先祖、天地与神明,都成了虚无缥缈的意象。作为部族的巫祀,到底应该何去何从?……
此际,面对灭族危机。老神棍伏祀毫不犹豫地给出他自己的答案:假借神授,蒙蔽族人,维持权柄。
那么,风青云完全有理由相信。这种惠而不费的把戏,十五年来早已在某些蛮荒部落中自发上演。而日后,也必将在蛮荒部落间大行其道。
祭祀进行中。有风青云的刻意配合,一切都和老神棍伏祀事先安排并无二致。
当风青云身在半空,双手摊开、双臂上举,做出承接先祖、天地、神明福佑之状时。
老神棍伏祀手中,镶嵌着“火幻神符”的短木杖轻轻转动。
部落里所有跪倒在地,抬头仰视风青云的族人们。便亲眼看到石壁上,那尊由先祖、天地、神明三阶祭坛飞出火焰所构成的初祖燧人火焰巨像,在一圈圈不断缩小。
一道又一道颜色不同的火焰。从火焰巨像上接连飞出,直飞到风青云摊开上举的双手手掌和头顶上。
三色火焰顺着他双臂和脊柱向下蔓延。当初祖燧人的火焰巨像,从石壁上彻底消失时。风青云全身,也恰好被三色火焰完全包裹住。
这个过程所表达的含义太过直观。有伏部落的族人们,根本无需解释就能明白。
神明赐福、天地嘉许、先祖庇佑,三种力量幻化出初祖燧人。而初祖燧人则把所有的力量,都传给了有伏之子,前任族长的儿子、老伏祀的孙子伏娃。
这还有啥可说的。伏娃当然就是先祖、天地、神明所认可的代言人。从今往后照他说的话去做,那还能有错?
而此刻身在半空,被三色火焰包裹着的风青云,则感到非常舒服。
难怪老神棍伏祀先前嘱咐他不要害怕。这三色火焰实际温度并不高,好家伙烧在身上暖呼呼的,反倒很有种泡热水澡时的满足感。
脚下“云升玉符”形成的云气,还能支撑半柱香功夫。按照老神棍伏祀的安排,周身火焰会在云气消散下降时,随之缓慢消失。
风青云觉着,老神棍这是想让他孙子飞在半空,全身是火的神秘形象。有充分时间展示在族人们面前,以便给族人心里,留下牢不可破的印记。
风青云没什么不满。只要对身体无害,多烧一会儿,还是少烧一会儿无关紧要。做戏做全套,在真正找出满足贪心二货执念的好办法之前。不管心里有多腻歪,也应该严格按照老神棍编的剧本,先把戏演好。
可是这三色火焰烧得,实在是太舒服了。舒服得他差点就呻·吟出声来。
风青云很自然地调整呼吸,修炼起那套祖传功法来。
对他而言,这几乎是一种下意识反应,熟极而流。况且眼下身周布满火焰,根本不怕被人瞧见。
至于会不会再被传送到其他“彼岸世界”去?
一来那分成两片的古怪祖传石符,已然消耗殆尽;二来那种极大尺度上的特殊时刻,风青云不觉得他这辈子还能赶上第二回。除非能把自己修炼成活化石,活他个上亿年还差不多。
于是,跪在底下满是欣慰的老神棍伏祀。就看到了他亲自编写的剧本中,完全不应该出现的一幕。
半空中烈烈燃烧着的大团三色火焰,未经操控就忽然变得稀薄起来。这只能有一种解释,火焰不知为何,正在被孙子的身体逐渐吸收。
老神棍伏祀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其他族人们却都觉得这很正常。先祖、天地和神明的赐予,当然会融入到伏娃体内。身体里有了这些特殊的力量,伏娃才不再是普通部落凡人。才能带领大家战胜恐怖而又未知的、虐杀族人的残忍凶手,让所有族人都过上安心日子。
老神棍伏祀强压住心底对于意外的惶恐。运起“诡术·通符诀”,试图控制短杖顶端的“火幻神符”,将火焰立刻驱散。却发现向来操控自如的三色火焰,竟然对“火幻神符”的变化不再有任何反应。
自从有伏部落得到“火幻神符”那天起。这枚“传世符器”在部落历代巫祀手中,整整传承了六代人。无论巫祀们如何去尝试,还从未出现过直接烧死人的状况。准确的说,它只对没有生命的死物起作用。
这也是眼下老神棍伏祀,还没中断祭祀,急着冲上去救人的主要原因。“这三色火焰在体外并不太热,就是意外被吸入到了体内,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吧?”
老神棍此刻,只能用这样的理由来安慰自己。
然而紧接着,他就看见孙子脚下的云气在渐渐发黑。
火焰愈加稀薄,以目光可见的速度,被风青云迅速吸收一空。
他双眼紧闭,脸上明显露出欢喜满足之色。身上则不断流下黑臭汗液,片刻间,就把脚下云气,染成一朵名符其实的乌云。
老神棍伏祀在关键时刻,还是很有大局观的。明明从刚才,心提到嗓子眼,就一直没下来过。可这时候面对突变,竟然还能强迫自己,把头硬生生磕到地上。
他一面叩首,口中一面嘶声高呼道:“先祖、天地、神明厚恩呐!竟然为有伏之子炼去肉体凡胎。有伏部落族人受恩深重,无以为报啊!”
风青云正闭着眼睛神游内视。察觉三色火焰在体内,不断烧去皮肉经络筋骨间的杂质,身心感到愈来愈舒畅,简直爽到要飞起。却被老神棍这一嗓子,给直接惊醒过来。
他睁开眼,恰好看到一众族人在老神棍提醒下,纷纷拼命朝着自己叩拜。嘴里还都竭力喊着各种各样要如何如何报恩的话,好像他们每个人真都受了多大好处似的……。
风青云见状眨么眨么眼。只得在心里默默感叹,老神棍时机抓得真心好!明明是个谁都没想到的意外,完全不在剧本范围之内,竟然也能被他整出意外的加成效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