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城下了雨，是场很细很细的小雨，这让这片本就祥和平静的地方显得更加朦胧了。

道路上人们不急不缓的走着，商贩也扯着嗓子叫卖着，一切和平日里都没什么两样。

有几位风姿绰约的美人举着花伞走过，吸引着男人们炽热的目光和女人们那掩饰不住的嫉妒和敌视目光，这让她们很有成就感的掩面窃笑。

她们中的一个更是美人中的美人，面如皓月，眸似秋水，唇似点绛，这是春凤楼的头牌，苏袭月。

可还真有不买账的，当那些男人都停下叫卖只顾着直愣愣的盯着别人不放时，乞寒那剁肉的声音显得有些不合群的响了起来。

“唉唉唉，我说你们，不买肉就别站我摊前啊。”

瞧着那些美人纤细缓慢的步子，肉摊后面躺在椅子上的张屠户忍不住出声赶人了。

他不喜欢美人？当然不是，只是不敢喜欢罢了。

“哟，咱们可得快走，不然待会他那美娘子来了，他可有罪受了。”

“是啊是啊。”

美人们七嘴八舌的吵闹着，两条腿倒是不舍得像嘴那样快。

苏袭月却加紧了步子，同时也出声呵斥道:“少数几句吧你们，这次出门已经很晚了，妈妈还有事找我们呢。”

美人们虽面露委屈之色，却也只得加快来步子跟上了苏袭月。

而美人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位和她们完全相反的。

迈着肖杨跋扈的步伐，手臂上挂着个篮子一晃一晃的，所到之处众人视线皆是躲避，面如母虎，眼似恶狗，腰若粗桶，她是屠户的媳妇，李雪。

“张大壮!你个混球是不是又被那些骚狐狸给勾走了魂啊!”

虽叫李雪，性格却像那三伏的天，又热又辣，李雪泼辣的性格，是整个项城都有名的，被她的火撩到，也只能自认倒霉。

李雪揪起张屠户的耳朵，疼的张屠户哀声求饶。

“媳妇，我哪敢啊，疼疼疼。”

张屠户如果要是凶狠的鬼煞，那李雪就是擒鬼的无常，张屠户彪悍的一生就栽在了这个女人的手里。

众人暗自捂着嘴窃笑着张屠户的惨样。

“看什么看，不用干活了啊你们!”李雪用恶狠狠的眼神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小贩。

小贩们都是马上换上了一副正色，继续忙着自己的活计。

自家的家事自然是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李雪瞪了张屠户一眼就松开了手。

张屠户现在脸色就如受惊之鹿那样，这种表情在这么一个大汉的脸上显得极其的可笑。

李雪把挂着手臂上的篮子取了下来，扒开盖在上面的白布，里面有几块熟肉，五六个馒头。

这么多自然是不可能给张屠户一个人吃的，李雪招呼了一声乞寒:“小寒啊，别切了，好歹也休息一下啊，你都快切满一天要卖的肉了，来来来，吃饭。”

乞寒憨厚的一笑，从篮子里拿出一个馒头啃了起来。

这是乞寒在屠户这里工作的报酬，一顿饱饭。

乞寒只吃两个馒头，他还能带走两个馒头和三块肉。

李雪心疼乞寒，她与屠户多年夫妻，房中之事行了不少，大夫没少看，药也没少吃，可就是没个孩子。

年过三十的李雪的母爱在瘦小的乞寒身上发泄了出来，乞寒身上穿的衣裳，就是她亲手缝补出来的。

乞寒在她眼里是个傻孩子，什么不会要，连说话都很少，她不懂乞寒的想法，只能尽可能的去帮助乞寒。

比如，多带两块熟肉，买一串糖葫芦，她还买给过乞寒拨浪鼓和布娃娃，乞寒只是轻轻推开，然后摇了摇头。

乞寒都是先吃一个馒头，再去就着肉吃。

吃法也很奇怪，一下一下的撕下一点肉，然后填到嘴里，再咬上一口馒头。

一个馒头吃完，撕下的肉却还不如张屠户咬上那么一大口。

李雪总是很心疼的说:“吃吧，吃吧，还有呢，大口吃。”

乞寒总是笑笑，然后转身继续去切肉。

李雪不是个擅长温柔的人，她能表达的语言仅仅在于让乞寒多吃点。

张屠户倒是很没心没肺的样子，自顾自的吃饱喝足，继续躺在自己的椅子上。

李雪走后，乞寒继续切起了肉，他切完今天要卖的分量就可以走了。

张屠户偶尔的会在受了李雪的气后跟乞寒吹嘘一些自己的事情。

他的话总用一句想当年来开头:“想当年，我张大壮也是一把用刀的好手，那时候的我可是英姿勃发，英俊潇洒，多少嫩的出水的小姑娘仰慕我啊，我就差那么一点……”

每次说到这里，张屠户总是很惋惜的把手伸起来，伸出一根手指来，然后继续说道:“就那么一点啊，我就能跟着当初那个教我刀法的刀客一起闯荡江湖了。”

“可惜哦，我那当屠户的没眼光的爹娘以死相逼，让我娶了妻，到把他们养老送终的时候，我已经没那个力气去折腾什么江湖了。”张屠户的语气充满了无奈。

“唉，你小子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张屠户仰起身子，看着埋头切肉的乞寒很不开心的问道。

乞寒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一直在听着。

“嗨，跟你这闷葫芦说也没用，你哪会有当侠客的那种雄心壮志啊。”张屠户摆了摆手，又躺了回去。

乞寒没有当侠客的梦想，或许也不配有，毕竟他只是个乞丐，连屠户都算不上。

乞寒的梦想很多，但都很简单，很小的时候，他想暖和一点，大一点的时候，他想吃饱一点，再大了一点，他想自己强壮一点，能干更多的活，到了现在，他的梦想已经不局限于这些了。

他只想让捡起了自己的老乞丐过上温饱不愁的日子，然后攒钱娶了裁缝铺王娘的女儿，等老乞丐死后，如果张屠户他们夫妻还没有孩子，就由他来孝敬他们俩。

乞寒终于切完了一天的肉，拿起用布抱着的馒头和肉，给张屠户点了点头表示告别，就往着城外走去。

街上的乞丐都认识乞寒，毕竟乞寒是他们中最有出息的一个。

乞寒现在要去城外的乞丐窝，那里只有一个破庙和几栋破屋，但这足够给乞丐们提供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了。

庙里的一处角落里，一个胡子拉碴的老乞丐正盖着干草睡着大觉，这是乞寒他爹。

乞寒没有急着叫醒老乞丐，把包着的吃的放在了一边，又把干草又往上拉了拉。

过了一会，乞寒有点想打瞌睡了，头一下一下的，老乞丐还没有醒，乞寒也没有叫醒他的打算。

“小寒，小寒。”一声声清脆的女声让朦胧的乞寒醒了过来。

乞寒摇了摇头，揉了揉眼睛提了提神，看着眼前出现秀气的女孩露出了笑容。

这是王娘的第一个孩子，王燕，因为生她的时候刚好有燕子飞过，所以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