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冰风前,秦言的皮肤覆上了一层白色,耳边也渐渐冻红。他已经算是领略到了这刮骨寒风的威力,但并不急于出手。
“老头,你这「殇雾诀」怎么回事,明明修的是‘雾’,怎么让‘风’反客为主?你确定没有练歪?”
木堂主不回答。
他周围的风带越来越多,越舞越快。神通催生到极致,令四周气温陡降,狂风夹带着冰雪,在暮色中暴舞。数不清的冰霜在他周身环绕成层层屏障,妖异地张狂游动。乍一眼望去,没有半点疏漏。
秦言嘀咕道:“虽然练歪了,场面倒是不小……”
轰鸣声中,木堂主模糊的身形渐近。
秦言也握紧了拳头,在冰霜环绕之下,他身躯渐渐泛起一层殷红血色。
他正想试试,所谓偷天窃命的第五重,究竟强到了何等地步。
他的右手刚刚探出之际,却有一个尖细清越的嗓音,穿透了冰雪和狂风,响在了木堂主耳畔:“他来自蜀中剑门,是我家主人的师弟!”
也就在此时,秦言的右手伸入了霜气的边界。
空中两道强劲的气流相撞,顿时爆炸开来,层层撕开了冰雪与风鞭,剩下的冰凝气流瞬时如洪潮回扑,缩回成一团白雾。雾中的干瘦人影倒退好几步,倏然将雾气散开,露出木堂主那张惊疑不定的老脸。
“你家主人?”木堂主问出口的,同样也是秦言心中的疑问。
“嗯,我家主人的这位师弟一向口无遮拦,还请木堂主高抬贵手,别跟他一般计较。”青衣太监远远站在一边,他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秦言和木堂主的视线同时落在他身后。
青衣太监背后的大树阴影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那人一袭黑衣,只露出半边身子,看不清样貌,但从他撑在树干上的一只手掌看来,应该十分年轻。
这家伙,就是青衣太监口中的“主人”?
“我家主人姓陆,你们可以叫他陆公子。”青衣太监面带微笑,在念到主人名号时,微微咬重了口音,仿佛别有暗示。
——陆乃当今国姓。
——姓陆的年轻人,身边还带着个太监。
即便孤陋寡闻如秦言,也立即猜出了那位陆公子的身份,下意识地多看了他几眼。
对于清微居林家而言,可能江湖与朝堂皆是棋局的一方,并非那么泾渭分明。但在魔门出身的秦言看来,京城、皇宫、天潢贵胄等词语,就如同来自遥远的另一个世界,除了在一些坊间故事里听过,便只剩下杂乱拼凑的一些印象了。
其实秦言对于那些宫廷秘闻并不太感兴趣,但架不住老有门内弟子在传播一些诸如“魔尊血狼僧曾潜入皇宫一晚上睡了二十个妃子”之类的小道消息,听得多了,也开始半信半疑。所以他在得知这位陆公子身份的第一时间,就忍不住想看看他的脸,是不是跟血狼僧有几分相似。但那陆公子站位极佳,偏偏不露容貌,让秦言的好奇心愈发旺盛起来。
木堂主神色阴沉地望着树下,片刻后目光又落回秦言脸上:“这小子……”
“请木前辈看在剑门和我家主人的份上,别跟他一般见识。”青衣太监声音清脆地重复道。
“蜀中剑门……”木堂主眉头拧到了一块,抚了抚颔下短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剑门位于兰华国西南部的崇山峻岭之中,地势险要,亦正亦邪,很少介入中原江湖之事,门中弟子多擅长暗器和各类毒功,偶有外出行走,一般人也不敢轻易得罪他们。
木堂主盯着秦言审视良久,心道这小子年纪轻轻却有一身精湛奇异的毒功,又在中原籍籍无名,若说是来自剑门,倒也说得过去。
他面色稍缓,语气却仍是那般冷厉慑人:“剑门弟子不在山里好好待着,来清微居作甚?”
秦言还未答话,青衣太监抢先道:“当然是来凑一凑论剑大会的热闹了,天下英雄云集于此,我剑门弟子又岂能错过!”
木堂主长笑道:“这么说来,倒是我等招待不周,怠慢贵客了?”
“哪里哪里,是我们几个小辈不请自来,冒昧登门,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青衣太监长年混迹于深宫大内,极擅察言观色,三言两语便将原本弥漫于场中的那股剑拔弩张的敌意化解于无形之中。
木堂主又问了几句,从林沐瑶口中得知秦言居然是大小姐亲自带进清微居之后,望着秦言的眼神愈发古怪了。他的目光在林沐瑶和秦言之间来回打量,偶尔还转到慕城雪脸上,半晌之后发出一声长叹:“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自有主张,我老头子就不留在这里讨嫌了。”
林沐瑶道:“木堂主千万别这么说……”
“不说了不说了,再多待一会儿,你心里指不定怎么骂老头子多管闲事呢!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找老林下棋去了!”
见木堂主真无追究之意,两位小姐齐齐松了一口气,小女儿的娇憨之态让阴沉如木堂主也不禁露出一抹笑容,摆了摆手,便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很快消失在暮色深处。
这时秦言发觉树下那位陆公子的身影也正悄然无声地融于夜色边缘,忙迈腿追去,嘴里喊道:“兄台留步!”
却见青衣太监上前几步迎过来,拦住他的去路,含笑说:“主人有要务在身,不便久留,秦公子有什么话跟咱家说也是一样。”
“那能一样吗?”你长得又不像血狼僧!
秦言身形一晃,便擦着青衣太监肩膀掠过,但就是这一刹那耽搁的工夫,树下人影已经杳然无踪了。
秦言站在树下,看着地面黑色的土壤,上面一点脚印也没有,几乎找不出有人来过的痕迹。若非他曾隐隐感受到那人的气息,几乎要以为自己刚才看到的只是幻术。这足以说明,那位陆公子拥有极高明的轻功,一身本事可能不在自己之下。
‘我跟他素未谋面,他为何要替我开脱解围?莫非真是因为师父的关系?却又为何不肯与我相见?怕被我看出什么端倪?’
秦言一只手按在树干上,心里满腹疑窦。他现在越来越相信,魔门中口口相传的那个流言,有可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