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声渐起,幽婉凄迷,与琴声相伴,满怀忧愁滋味。
慕城雪愁眉紧锁,眸中萦溢着化不开的忧伤,吹出的箫声亦是哀茫凄切之调。秦言依然以《花曜》相和,婉转悲涩,不仅尽显曲调之苍凉,也正是他自身内心的写照。
当摒除一切外物杂念,照见本性真如,以最真实的灵魂面对对方时,他才发现自己对这位温婉可人的女子未尝没有一丝情愫。若是一走了之倒也干脆,可林沐瑶偏偏要来个离别的仪式,将这伤感拉长,直要把人内心的眷念哀愁全部给勾出来了。此刻夜深人静,正是一个人内心最为寂寞脆弱的时候,又闻如此哀转凄绝的琴箫之声,真让他心中寥落,无义自抑。
‘也许本少爷这般性情,本就不适合修道……’
这个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很快被他挥开。‘本少爷一心向道,在两界碑历经生死,通过了重重考验,是上天也承认的道子,岂会为区区美色所惑……因缘和合,缘起缘灭,瞬息即逝,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一曲终了,哀婉的余韵依旧漫绕,两眼相顾无言,寂寥无声。
秦言顿了顿,缓缓起身,朝林沐瑶慕城雪各一拱手,道:“林小姐,慕小姐,我真要走了,不必劳烦相送。”
慕城雪怔怔地看过来,欲言又止。
秦言不忍看她的眼神,狠了心转过身,正要迈步,却听林沐瑶咯咯一笑:“秦公子,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只要你乖乖听话,下次去藏书阁的时候就带上你。你这两天表现还不算太差,所以,这个机会你还要不要呢?”
秦言心中怦然一动。说起来,也正是为了进藏书阁,自己才会舍了节操去行欺骗之事。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回报,本少爷岂能放过!
他本还想矜持一下,但身子已不由自主地转了回去,嘴里叫道:“我要!”
林沐瑶故意叹气:“唉,但我这里脂粉气太重,要是多留你几天,又怕耽误了秦公子的修行,罪莫大焉……”
秦言忙道:“不怕!我道心坚固,就是丢到脂粉堆里打滚也没事!”
林沐瑶蹙着眉,斜瞅着他:“话虽这么说,但就怕你秦公子哪天把持不住,被雪儿美色所惑,将来修道不成,又来怪我。”
“不会的不会的,我感激小姐还来不及,又怎会怪你!”秦言就差拍着胸脯打包票了。
林沐瑶忍俊不禁,噗嗤笑出声来:“你声音这么大,是想让整个清微居都听见吗?哈哈,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像一条见了骨头的狗诶!”
哼哼,为了那本《清微居剑诀总纲》,本少爷让你骂两句又如何!反正看完书我就走,这买卖怎么都不亏!
却见林沐瑶背负双手款款走到他身前,把脸凑近,慢声说道:“在去藏书阁之前,我问你几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
“你问吧,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秦言满口答应,心里却想,假若你问我师承来历,可别怪我用剑门那套来敷衍你。
“我想知道,你这些天之所以愿意听从我的吩咐去接近雪儿,仅仅是因为藏书阁的缘故吗?”林沐瑶盯着秦言,表情异常严肃。
两人离得这么近,她身子又向前倾,秦言鼻尖闻到香气,颇有些不自在,往后缩了缩脖子,答道:“也不单是藏书阁,雪儿姑娘本身也很让人倾慕,哪个男人能拒绝这样的美差呢?”
林沐瑶哼了一声:“但你心里其实并不打算跟她结缘,这样做就是在玩弄她的感情,还死皮赖脸不认错!”
“唉,往事已矣,我们都还年轻,以后日子还长,何必老是纠结于从前呢。”
“哼哼,我问你,如果我再次让你去欺骗一个人,你还答不答应?”
“欺骗谁?”
“欺骗就是欺骗,目标是谁很重要吗?”
“当然很重要,人跟人是不同的。”
林沐瑶很不屑地“嘁”了一声,转眸瞥了慕城雪一眼,压低声音,缓缓说道:“如果我要你再一次欺骗雪儿呢?”
这个尖锐的问题让秦言和慕城雪脸色俱为之一变。
‘她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当着慕城雪的面毁我形象吗?不管了,只要有机会参悟剑道,这点牺牲没什么大不了的!’秦言心念电转,口中毫不犹豫地答道:“答应!”
他虽然避过了慕城雪的目光,仍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林沐瑶发声大笑:“哈哈哈哈,你的求道之心还真是坚定啊!不过,像你这般为一己私欲肆意欺瞒他人,玩弄女子感情,心中不存善念的坏东西,也妄想修成正果吗?”
秦言平静答道:“修道者损不足以奉有余,逆天而为,争夺灵根气运,挥霍天地元气,本就自私。若我一般,如何不能修成正果?”
“好,你这话倒是坦率。”林沐瑶抚掌道,“本小姐虽然不赞同你的理念,但毕竟有诺在先,决计不会食言。明天早上你来找我,我陪你去藏书阁看半个时辰的书。”她用眼角瞥着秦言,暗暗地想:‘一次半个时辰,再一次还是半个时辰,只要你还有欲望,就逃不出本小姐的手掌心。’
秦言道:“一寸光阴一寸金,何必再等明天,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晚就是个好日子……”
“你想得美!这大晚上的让本小姐陪你走夜路,孤男寡女叫别人看见怎么办?”林沐瑶挥挥手,“说定了,就明天,你回去等着吧!”
“明天……”秦言却有些犹豫了。辞行宴也吃了,离别曲也奏了,自己还要赖在着,难免让人笑话。笑话还在其次,关键是今天自己在木堂主面前显露了几分本事,虽然被那青衣太监以剑门身份搪塞过去,但林家对自己多少已有些猜疑,要是再多留时日,恐怕夜长梦多……
就在这时,他耳朵动了一动。远方有些异动,好像有许多人正在奔跑,方向正是朝着这边。
‘发生什么事了?大半夜的劳师动众,难道清微居里进了强盗?’
秦言大步走出堂外,凝目眺望。远方夜色低沉,万籁俱静,但过人的耳力让他听到了常人难以注意的细碎声响。不止是前方,其他三个方向也有,呈合围之势,将这里团团困住。他们似乎害怕打草惊蛇,在即将靠近的时候速度又慢了下来。
清冷的星光下,亭台楼阁显出青灰色的轮廓,这时候犹如一桩桩蹲伏的异兽,散发出阵阵阴冷的气息。寂寞的夜色深处,不知有多少高手潜伏于其中,朝这边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