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人同样以为自己身在梦里。

如果不是梦，为何那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玉仙子，会莲步款款地走到自己面前，朝自己露出那么惊艳的笑容？

松五爷眼睛一眨不眨，甚至都没有放下手里油腻的鸡腿，嘴里也没有停止咀嚼。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发了癔症，既然是癔症，那么自己说什么、做什么其实都无关紧要，静静欣赏眼前的佳人就好。

不过这场梦似乎过于真实，连仙子的眉梢眼角、一颦一笑，都是那么动人，栩栩如生。当仙子敛衽行礼，含羞一笑，露出两排扁贝细齿的时候，松五爷也终于忘了吞咽嘴里的鸡肉，呵呵傻笑起来。

“真好，真好，太像了……”

连身旁的随从连推了他几下，他都没回过神来。

“师姐，这就是你要找的人？”秦言朝这胖子上下打量了不下三遍，实在没看出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是玉寒烟想要的。

难道是脖子上那串沾满了油汗的佛珠？

“是他。”玉寒烟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她已经十分难得地放下了玉仙子的架子，主动朝那胖子打了招呼，那胖子却一脸憨痴模样，如呆似傻，毫无反应，这让她脸上渐渐多了几分不悦之色。

当然此时处于大庭广众的眼线下，她也不好失了身份，动用一些粗鲁手段，只能朝旁边的秦言递过去一个眼神。

秦言便领会到该轮到自己出场了。

作为玉仙子的爪牙，他可没有仙子本人那么懂礼貌，当即扯了扯衣领，上前两步，挡住那胖子的视线，伸手往其胸口一推，恶狠狠地道：“我师姐向你打招呼，你没看到吗？”

他手上用了巧劲，让那团肥肉差点就仰面摔成滚地葫芦，幸好被后边两个随从扶住，只丢了手里的半只鸡腿。

另两个随从本在看到秦言上前的时候就欲拦住他，却偏偏没有拦住。这二人也是当地有名的高手，竟被这少年视而不见，心里愤怒之余，也兼有几分惊骇。

“什么人？”“报上名来！”两名随从喊得一个比一个大声，脚下却在悄悄往后挪动。

秦言一伸手，只听“啪”“啪”两声脆响，这二人脸上各自多了一个巴掌印。

“你们是瞎子还是聋子，连九龙峰玉仙子都认不出来吗？”既然要扮黑脸，秦言索性就扮得凶神恶煞一点，“哪怕眼睛瞎了，玉仙子亲自报了芳名，难道耳朵也听不见？”

玉寒烟轻咳两声，道：“师弟，跟这些下人计较什么。”

“下人这样，主人又好得到哪儿去？”秦言说着又扬起手掌，那两人这次明显有了戒备，然而哪里躲得开，又挨了几下。

清脆的响声传入松五爷耳中，紧接着是随从的怒吼和惨叫，加上玉寒烟的身姿被挡住，这一阵变化总算让松五爷如梦初醒，这胖子揉了揉眼睛，高叫道：“真的是玉仙子！失礼了失礼了！恕罪，恕罪！”

秦言几巴掌下来，打得随从们晕头转向。他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好容易才被玉寒烟劝住。

“吾家师弟脾气暴躁，行事鲁莽，松先生勿怪！”玉寒烟笑意微微，轻启皓齿。

“不怪！不怪！”松五爷连连摆手。别说他带来的四个随从都被打得东倒西歪，就算能打得过，他又怎敢在仙子面前逞凶斗狠。

“那就好。此番冒昧叨扰，松先生一定觉得奇怪吧？”

“不奇怪不奇怪！”松五爷摆了两下手，又擦了一把油汗，面上掩不住困惑之色，赔笑道，“在下一介俗人，居然劳动玉仙子大驾，实在诚惶诚恐……”

玉寒烟道：“吾此番前来，是替那些被收养的孤女感谢松先生的慈悲。”

松五爷惊喜道：“在下不过偶然发了一点善心，仙子竟也知晓？”

玉寒烟道：“松先生大仁大义，挽救好几十条性命，可称侠骨仁心，功德无量。吾平生最佩服的，就是松先生这样的大善人、活菩萨！所以一听说松先生的义举，就马上过来拜见。冒昧之处，还请松先生多多包涵！”

“哪里哪里！”松五爷笑得合不拢嘴，“不敢当不敢当……”

一旁的秦言顿时也对此人刮目相看。想不到这么一个俗气不堪的矮胖肥球，竟然还有收养孤儿的善举。

玉寒烟与松五爷聊得颇为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势。松五爷试探性地邀请仙子上门做客，本也不做太大指望，没想到仙子居然一口答应下来。

松五爷现在又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了。

他悄悄掐了一把腰间的肥肉，痛得龇牙咧嘴，才确信这种梦一般的好事竟然成了现实。

“仙子请！”

“松先生请！”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而行。

如果林沐霄看到这一幕，恐怕心都要碎了。

两名随从上前开道，秦言和另两名随从跟在后面，听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随着目的地渐近，玉寒烟的态度也渐渐趋于淡漠。但听说过玉仙子名头的人都知道，玉仙子向来以清冷著称，能与她这样聊天，就已经是很多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了。

走过两条街，出了城门，人流渐稀。城外官道不比清微居，草木青黄，枯叶飘零，也没甚风景可看。秦言正觉得无聊，耳边忽然响起玉寒烟的传音：“师弟，怎么一路都不说话？”

秦言抬眼望去，玉寒烟头也未回，仍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着松五爷的殷勤，好像刚才那句话不是她说出来的一样。他见了这情景，也觉得有些心酸，传音道：“师姐啊，这胖子家里到底有什么宝物，值得你如此牺牲色相？”

“心疼了？”

“为你不值。”

正巧松五爷刚讲完一个不太好笑的笑话，玉寒烟却似乎被打动，咯咯地笑出声来，娇俏的笑靥顿时让那胖子看直了眼，抓耳挠腮地想要从肚里搜罗更多谐料。

“玉仙子，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了一首诗。”

“什么诗呀？”玉寒烟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捧哏的语气都多了几分明媚的感觉。

“咳咳！”松五爷用力清了一下嗓子，然后摇晃着粗短的脖子，吟哦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不敢当，不敢当，松先生谬赞了！”玉寒烟嘻嘻笑着，绽放的娇靥一点都不像传说中那个清冷淡雅的孤高仙子。

她一面悄悄传音给秦言道：“师弟，你觉得世上有龙吗？”

“龙？腾云驾雾，行云布雨的那种？”

“对，有吗？”

“应该有吧，传说大鹏以龙为食，要是没有龙的话，妖皇摩云金鹏吃什么？”

“传说只是传说……不过我要找的那件东西，是真的跟龙有关。”

秦言正想追问是什么东西，忽听松五爷道：“前面就是寒舍，若仙子不嫌弃，请屈尊入内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