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林图肩抗长枪、孤零零地坐在楼顶边缘，一条腿在半空之中、相当懒散地晃荡过来晃荡过去，甚是百无聊赖。

清冷至极的月光、刚好被附近的几朵乌云掩盖住，耳畔时不时地传来，一阵由远及近、并且迅速驶离的汽车发动机轰鸣声。

林图就这样、任凭从楼房之间穿袭而过的冷风，肆意拍打着自己的衣衫，而他却无动于衷，仅仅只是抬头仰望着浓黑如墨的夜空，一言不发。

自从他和异能科的成员们一起、解决掉了北山上面的僵尸祸乱以后，林图一回家，便怀里抱着吼西风、独自坐在此处。

确认无误、方小霏已经陷入了深层次的梦乡之中，林图却是毫无睡意，巨大的忧虑感、好似那天边包裹住月亮的黑云一般，笼罩在自己的心头。

“还没睡呢？”

突然，一道声音、极其不合时宜地从林图身后响起，林图眉梢微挑，当即收回了自己、早已飘飞到九霄云外的思绪。

“你跟踪我？”

林图并未回过头去看、这位不速之客到底是谁，而是扬了扬仍旧被自己攥在手中的吼西风，十分突兀地反问道。

“这叫什么话……我只不过是担心你，所以才跑来看看。毕竟……你也是第一次经历这么大的阵仗，心里面有点无法接受、也很正常。”

一袭黑色风衣、出现在林图的眼角余光范围之内，沈汉臣吸了吸鼻子，随即自顾自地抽出一根香烟、叼在嘴上：

“嘭。”

烟草燃烧着的火光忽明忽暗，伴随着一股青灰色烟雾弥漫开来，两人不约而同、纷纷陷入到这种尴尬难言的沉默当中。

“你说……接下来以后的日子里，是否异能者的数量普遍增多，从而会导致一部分人的阴暗心思，逐渐无限放大？”

抬头默数着天上、最后还残存有几颗星星，林图冷不丁地、忽然打破寂静出声问道。

“这是必然会发生的。”

沈汉臣双手揣兜，嘴里含糊不清地答道。

他的脸庞、被隐藏在朦胧模糊的烟雾之中，以至于根本看不清其表情，唯有那点火光、依旧是那么的清晰透亮。

宛若幽幽黄泉路上，指引着无数亡魂的明灯。

“那我们怎么办？”

或许是早就猜到了沈汉臣会这么说一般，下一刻，林图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直接从嘴里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很有可能……显然林图自己也并未意识到，他说的是‘我们’。

“凉拌喽，安安心心做好自己的分内事，静等上级安排就行。”

沈汉臣耸耸肩，说话声依然是那么的让人感觉到相当不可靠，转手熄灭掉燃烧殆尽的烟头，沈汉臣未曾出声提醒对方、刚才问话中的主语错误。

“你可真会安慰人。”

听闻此言，林图翻了翻白眼、不痛不痒地刺了沈大科长一句，随即呼出口白气、任凭面前的冷风将其吹散。

“我懒得去管那些搅乱社会治安的王八犊子，背后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在里面，这年头……谁心里还没藏着几件事？”

“难不成……每个人都要变得跟他们一样，去吵，去闹，去巴不得让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究竟受了多么大的委屈，这个世界究竟有多么的不公平？”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只有一句话奉送给他们，滚你娘的蛋！”

朝着天上狠狠比了个中指，沈汉臣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得厉害，妥妥一副邪恶大反派的嚣张模样。

“道理我都懂……但是，咱们总得琢磨个办法，看看该如何解决根治这类问题吧？”

看着沈汉臣这副架势，林图不禁扶额叹气、颇为心累地瞥了对方一眼，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出言质疑道。

结果谁成想，当沈汉臣听见林图这句话之时，竟是破天荒地瞬间沉默了下去。

过了良久，沈汉臣方才张了张嘴，意味深长地缓缓回答道：

“这个世界……总归上来说，还是在向着越来越好的方向，迅速发展的。”

就这样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居然同时也让林图，再度变得五味杂陈、感慨万千了起来，实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是啊……一切都会变得、越来越好的……

仿佛沈汉臣的这句话，就象征着给今夜两人的长谈、画上了一个休止符似的。

在此后接下来的这一段时间里，林图和沈汉臣两人，谁都没有再张嘴说过任何只言片语。

不知道这是今晚自己扔过的第几根烟头了，沈汉臣动作熟稔地踩灭了、存在于脚底下的火光，随即立起黑色风衣的领子，就准备主动开口、先和林图说再见。

就在这时，一句相当轻声细语的话、莫名其妙便从坐在旁边的林图嘴里，似乎不经意间地吐露了出来。

好像声音稍微一大，就会被根本不可能存在于此的第三者，给偷偷摸摸听见了一般：

“既然成勇的宗旨、是为了保护那些曾经伤害过他的幼时玩伴儿，那么足以瞒天过海、欺骗成勇灵识的那堆人偶们，钱修渔又是从何而来？”

“我已经向无争打听过了，道家……压根就没有与此相类似的手段留存，而且在那群人偶身上，丝毫都感知不到、异能者的残留气息。”

林图的说话声放得极轻，很快便被裹挟进肃杀刺骨的北风之中，给撕扯成了支离破碎的残片。

沈汉臣的表情……顿时凝滞住了。

林图随手掐了个口诀，将吼西风重新塞进了、寄存于手表之上的储物空间内部，旋即拍拍屁股，越过沈汉臣走下楼梯，准备回屋睡觉。

空留沈汉臣站在原地发呆，耳畔依然回响着、林图方才所说的话语，如同身处、能够不断传来回音的险峻峡谷里一般。

……

“姓名。”

“褚归凡。”

“年龄。”

“二十四。”

“性别。”

“……男。”

有气无力地抬了抬眼皮，褚归凡的眼睛、因为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亮光的刺激，从而再度下意识地闭阖了起来。

“知道为什么……会被带到我们这里来吗？”

强烈光源下影影绰绰、似乎坐着几个陌生人，其中一人带着几分调笑性的轻松语气，开口问道。

“知道，”耷拉着自己的四条胳膊，褚归凡感受了一下、其上所戴着的手铐坚硬程度，老老实实回答道，“因为我捅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