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
宝木北疆,潼州兴元府。
六月里的潼州,天气已有些炎热,兴元府外,庄稼茂盛,树木葳蕤,站在城墙上向外看去,只见一幅莽莽苍苍的壮丽景色绵延于天地之间。
“驾!驾!!”
一阵急声纵马的声音自城外响起。
远远看去,官道上三人策马狂奔,如一阵狂风呼啸而过,转瞬之间就已到城墙之下。
“吁!”
三人勒马止于城外,中间之人抬头,看着城门上那‘兴元府’三个大字,只见他双眸中正,满脸风尘,脸上却依旧布满威严,正是临洮府总捕头温子仁!
在他两侧,是临洮府衙的老孙和另一个年轻捕快,老孙见着总捕头抬头,低声问道:“大人,兴元已到,我们该如何行事?”
温子仁收回目光,看着城内的景象说道:“直接去兴元府衙,我要去见梁四海。”
“是!”
……
二十日前,温子仁命人收敛了谷中的遗骸。
一方面命仵作验尸,查明死因。
另一方面命灃州各地的捕头捕快尽皆行动了起来,全力搜寻蔡全与康氏兄弟的下落。
但由于此案太过骇人,临洮知府贺知秋担心会在百姓中引起不必要的骚乱,因此并不想让世人知晓此事的真相,所以,临洮府衙发布的都只是普通的海捕文书。
灃州各地收到这样的文书,可想而知搜查的并不是特别严格,毕竟此地匪寇太多,这种级别的文书数不胜数,根本不被各地重视。
直到临洮府总捕头温子仁亲自给灃州各地的捕头去了一封书信,这才引起了他们重视,开始在整个灃州搜寻起了蔡全三人的下落。
那日三人进城出城,都由城南而过,许多人都亲眼目睹,记忆犹深,毕竟他们所推的大车实在太臭,让人不得不印象深刻。
然而温子仁派人前去追寻之时,却在出城三十里的地方失去了几人的踪迹。
几番寻找之下,捕快们终于在一处密林之中找到了三人丢弃在那里的两辆大车,但车上的四百贯铜钱已与三人一同消失无踪。
温子仁在那附近搜寻许久,仔细观察地上留下的些许痕迹,沿途寻找,最终在一条小河边彻底失去了三人的踪迹。
这条河流自北向南,注入滚滚长江之中,捕快们奉命沿着河岸向下游搜寻,寻了几日都未找到一丝可疑的踪迹。
这时,派去上游搜寻的两个捕快却在一处岸边发现了一艘不小的渔船。
渔船之上,船老大和两个渔民已死去多时。
温子仁上船,注视良久,转身离开。
又过了几日。
种种迹象表明,蔡全三人自城南而出,沿着河流一路逆行北上,现已逃出灃州,极有可能藏身潼州兴元府一带!
温子仁自临洮动身,千里追击,身边数名捕快跟随,一路散开寻找。
直到身边只剩老孙和另一个年轻捕快之时,终至兴元府。
……
兴元府衙。
温子仁坐在偏堂之中,耐心等着他要见的那人到来,老孙与年轻捕快守在门外,有些担心的互相看了一眼。
总捕头要见之人,自然并非常人,此人名为梁四海,与温子仁一样,乃是一府总捕头,总管潼州刑侦巡捕之事。
两人虽是同僚,暗地里却也是对手。
因为他们若想再进一步,升迁至京师刑部任职,彼此之间自然就是竞争的关系。
因此,两人平日极少相见,除本州之事外,不会轻易越界,免得生出些别的误会来。
而此次温子仁为查蔡全一案,亲自跑来潼州,便难免有越界之嫌,不知梁四海心里会生出各种想法。
除此之外,梁四海所处的潼州位于边关重地,与金国相接,两国在此屯兵过多,因此潼州之内少有大案,连盗贼都少些。
灃州不同,西北地三国接壤,颇为混乱,且面积广大,因此匪寇众多,大案频发,温子仁多年以来,不知破过多少大案。
如此看来,温子仁的功绩明显要比梁四海好上许多。
诸多因素相加,温子仁今日来见梁四海,恐怕不会那般轻易的达到自己的目的。
突然,一声长笑在屋外响起。
温子仁睁开双眼向屋外看去,老孙暗道一声来了,却并未抬头,而是依旧恭敬地低头守在门边。
只见一名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外,脸生的四四方方,鼻梁高挺,一双眼睛里此刻尽是笑意。
不等此人进门,温子仁便起身拱手拜道:“四海兄,冒昧叨扰,还请不要见怪。”
来人正是兴元府总捕头梁四海,他哈哈一笑,走进屋内扶起温子仁的双臂说道:“子仁这是哪里的话,你我兄弟多年未见,今日你难得来看我一眼,我高兴还来不及,丢下公务就来见你,哪里会觉得见外?
不过我此刻公务缠身,虽来见你,但也不敢多留。
这样,贤弟在此稍等我片刻,我回去将所剩不多的公务忙完,就来找你喝酒聊天,如何?”
梁四海极为真诚的看着温子仁,眼中带着笑意,脸上全无半点虚假做作的情义,好像当真把他当做了知己兄弟一般看待。
温子仁心中却是有数,潼州之地治安极好,哪里有许多公务要忙,梁四海借口说着公务繁忙,要先行离开,正是看出他此来有事相求,没有明说,却是想让他自己主动提及。
如此一来,梁四海便占据了主动,不管温子仁所求何事,他若不愿,都能以公务繁忙推脱,进退自如。
因此,温子仁直接开口说道:“四海兄,说来惭愧,我此番前来,是有要事与四海兄相商,而且此事事关我们两州之地的安危,自然也算是公务,因此还请四海兄听我说完此事,再忙其他不迟。”
梁四海方才心中所想,的确与温子仁推测的别无二致,因此听到温子仁扯上公务,他脸上笑容一滞,心道一声狡猾,便又笑着问道:“噢?何事能劳烦你这个大能人上门找我相商?说来听听,若是愚兄力有所及,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两人在堂内坐下,温子仁思索片刻,还是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告诉给了梁四海。
梁四海瞪大了眼睛问道:“贤弟所言可是当真?竟有如此危险歹毒之人逃到了我们潼州?”
温子仁苦笑一声说道:“此事的确是我疏忽了,没有将他们封锁在灃州之内擒拿,害的潼州百姓也有遭祸的可能,还请四海兄恕罪,帮我将这三人绳之以法,还那枉死的三十七名百姓公道!”
潼州是梁四海的地界,因此温子仁不可能大张旗鼓的派人来潼州缉凶,他一路来此,散出十几人搜寻已是极限。
但这点人在偌大的潼州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因此他想找到蔡全三人的踪迹,就必须借助梁四海的力量。
梁四海用力捏着椅子的扶手,想了片刻之后,抬头对温子仁说道:“此事事关重大,牵扯到我潼州百姓的安危,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管,稍后我就传令下去,将贤弟提供的人像散发各处,务求在这三人再次行凶前抓到他们。
不过,若是这三人在潼州之内落网,那……”
“自然都是四海兄的功劳。”
温子仁果断说道。
虽说如此一来,梁四海为了自己的功劳能够最大化,必然会大肆宣扬此事,但为了能尽快抓到蔡全三人,还枉死的百姓一个公道,就算事后梁四海贬低于他,知府大人对他大发雷霆,温子仁也暂时顾不得许多了。
听到温子仁此言,梁四海笑着说道:“贤弟这是哪里的话,如此功劳,愚兄岂会独占?我只是想让潼州百姓知晓,兴元府衙在保护他们安危一事上并无懈怠而已,贤弟莫要多虑才是。”
温子仁并未在此事上多说,而是向梁四海拱手说道:“既然四海兄愿意出手,想必那三个贼人必定很快伏诛,我还需去趟居安关,就不多打扰四海兄了。”
“居安关?”
梁四海奇怪问道:“兴元府离居安关还可还有几日的路程,贤弟去那里干嘛?”
温子仁回道:“这三个贼人善于潜逃,若是不小心,极有可能会逃出我宝木国境,因此我需去趟居安关,求见守城的将军,请将士们多加注意此事。”
梁四海点头说道:“原来如此,还是贤弟想的周到,既然如此,愚兄就不多留了,贤弟早去早回才是。”
两人拱手道别,温子仁带着老孙两人直接出了兴元府衙,牵马向城北走去。
路上,年轻捕快忍不住问道:“大人,方才梁捕头所言,分明就是想要独占功劳,但知府大人说过此事不能过于宣扬,大人为何还要同意呢?”
老孙看他这么没有眼色,叹了口气,刚想说话,温子仁便开口说道:“梁四海对我有些意见,能让他出手相助已是不易,不给他一点甜头,他是不会全力帮忙的。
至于其他的事,在我看来,都没有早点抓到蔡全三人重要,你有心思想这些,不如下功夫想想怎么帮忙快点抓到他们。”
年轻捕快心中一凛,急忙点头称是。
这时,几个身穿宝木服饰,身上配着刀剑的男子从他们身边经过,温子仁眉头一皱,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那几人的背影。
老孙小心问道:“大人,那几个人可是有什么不对?”
“大有不对。”
温子仁皱着眉头说道:“金国的高手,却穿着我宝木的衣服走在街上,怎么想都不太合理?”
“金国高手?”老孙惊讶的说道:“属下怎么没看出来。”
温子仁见几人远去,回头说道:“那几人都带着头巾,低着头走在街上,自然很难让人注意,但我方才扫了他们一眼,见他们眼窝深陷,鼻梁高挺,头巾里露出的头发微微泛黄,绝对是金国人的模样。
而且他们的虎口和手上的茧都很厚,一看就是用惯了刀剑,绝对是个中好手。
这些人出现在我们宝木,也不知所为何事……算了,先去居安关,走吧。”
年轻捕快听到温子仁只是扫了那几人一眼,便看出了这么多东西,心中对他愈发恭敬,乖乖的跟在他的身后离开。
……
居安关。
此关位于宝木与金国交界之地,乃是镇守宝木北疆的雄关之一。
关内,上将军王坚亲率十万宝木禁军驻守此地,多年经营之下,居安关称得上是北疆防守最为严密之处!
经过三日马不停蹄的赶路,温子仁三人终于踏入了居安关所属的领地。
马声嘶鸣,几人下马而行。
抬头看去,居安关已在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