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昏昏沉沉，意识混混沌沌，陆渊好像在一片无尽的黑色空间中，不断下降、沉沦。

这里没有声音，没有光线，甚至感觉不到温度。他就像一片无依无托的浮萍，不知来处，不知去向，不知归途。

气运这种东西，是那般虚无缥缈，让人捉摸不透，但无论做什么事情，若想要成功，必然离不开它的帮助。

因为，没有人能够将所有事物的发展轨迹完全掌握，所以肯定会有受到出人意料的因素干扰。

失败也是如此。

预料不到的部分，便只能交给上天了，就像现在的陆渊一样。

黑暗来得很快，破晓的曙光却也不磨叽。陆渊没料到自己会被蛇咬，身中剧毒，命悬一线。

同样也没料到，自己居然还能再次清醒过来。

洞外，鹈鸰鸟叫，五更天。

这种准点鸣叫的鸟儿，不仅是很好的活闹钟，也是不会出差错的报时者。

显然，子时已过，估计在等一会，破晓的光就会再次降临大地，驱逐寒冷的黑暗。

刚睁开双眼时，陆渊眼中还充斥着迷茫，不过短短一瞬，他的双眼便恢复了往常的清澈。

中毒带来的诸多身体机能衰减症状，已经尽数退去，除了小腿的酥麻感和脑子还有些昏沉，陆渊倒是没什么太大的不适了。

“我还活着？！”

一阵药香从腿上飘来，陆渊嗅了嗅，认出了其中的几味比较明显的药材：蒲花，角乌木，胡麻，蛇涎草。

陆渊惊愕异常。

掀开脚上盖着的那片冰涂叶，果然，此时在他脚上的伤口处，涂满了花花绿绿的药液。

在他的身旁，放着一个由宽竹做成的竹筒和一块圆柱形的石头。石头握在手中，大小刚刚好。

陆渊轻轻地拿起竹筒，放在鼻尖嗅了嗅。同样的气味飘来，不出所料，这应该是将药材捣碎成浆所用的器具。

“噼啪~”

不远处的火堆还在跳动着火光，焰廓清晰可辨，想来是刚有人添了把柴。

挣扎着爬起来，身上盖着的厚厚一层干草滑落地面，陆渊撑着拐杖，一步步挪到了洞口。

他心里很清楚，那些药材绝不是什么常见之物。尤其是蛇涎草，这种植物生长在阴暗潮湿的夹缝之中，极难被发现。

有蛇涎草生长的地方，通常都有毒物的存在。正是因为这样，这种植物才进化出了特有的抗毒化毒性质。

心中闪过一道倩影，陆渊有些难以置信。

难道是她救了自己？但这可能么？

先不说这些药草从何而来，单单就说这个药方，陆渊都想不通，顾映霜究竟是如何知晓的。

想要解花腹蛇的剧毒，胡乱用药肯定是不行的，必须有针对性的下药，而且还要保证药性之间不产生冲突。

陆渊在昏迷之前，根本就没有寄希望于顾映霜，所以他很清楚，自己不曾将药方告诉过她。

而且，就算知道了药方，没有经过基本的了解，哪怕药材就长在面前，她都不一定认得出来。

在陆渊的眼中，顾映霜这种从小衣食无忧，被呵护在温室中的花朵，又怎么可能会去了解这种知识？

更何况，自己都没能找到的药材，她一个没有灵力的弱女子，凭什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凑齐这些药材？

陆渊一肚子的疑问。

不过，当他看到满脸污渍，举着火把朝这边走来的顾映霜，一切的疑问，都已经不重要了。

此时的顾映霜，外貌比自己还要狼狈几分。她的碎花裙裙角占满了污泥，似乎还带着点点水渍。

袖口处不知是被何物，划出了几道明显的口子。虽然因为光线微弱，陆渊有些看不清，但他知道，能在衣服上划出这样的痕迹，顾映霜的手，定然伤得不轻。

没想到，最后救了自己的，居然真的是他从未寄予过希望的这位顾家二小姐，陆渊不得不再次感慨道：天意弄人啊！

陆渊默默地看着越走越近的顾映霜，心中五味陈杂。她的这份人情，太重了！

陆渊在暗处，顾映霜持着火把在亮处，所以直到走得很近了，顾映霜才瞧见洞口处那道杵着拐杖的身影。

“你醒了？”

顾映霜愣了愣，旋即双肩一颤，声音透出止不住的惊喜。

三步并作两步，顾映霜提着裙子，朝陆渊跑来。直到她在面前站定，陆渊才真正看清了她此时的模样。

内心猛地一触，陆渊竟有股冲动，想要将面前的人儿拥入怀中。不过很快，他又回过神来，驱散了脑中不切实际的想法。

陆渊眼中一闪而过的火热，没有逃过顾映霜的眼睛。她捏着裙角的手陡然紧了紧，心脏不争气地扑腾乱跳起来。

牵起顾映霜的小手，看着她手腕上的道道划痕，陆渊嘴巴蠕动了下，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了。

虽说在陆渊看来，顾映霜救他，更多可能是出于自救的考虑，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但不管怎么说，为了救他，顾映霜把自己弄得这般遍体鳞伤，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这份恩情，不可谓不大。若是没有之前的崖顶上顾映霜说的那番话，他或许已经忍不住要伸手搂紧面前的女孩。

只可惜，自以为知晓了顾映霜真正想法的陆渊，注定不会主动迈出这一步了。

轻轻松开顾映霜的手，陆渊恢复了平静。千言万语，汇作一句话：

“谢谢你，顾小姐。救命之恩，陆某没齿难忘。若有机会，此恩必报！”

“嗯。”

因为害羞低着头，不敢去看陆渊表情的顾映霜，声音细若蚊蝇地应了声。

陆渊点到即止的举动，让顾映霜微微有些莫名的失落，但能见到再次苏醒过来的陆渊，她的内心还是充满了欣喜。

“外边凉，我们回去再说吧。”

“嗯。”

篝火跳动，摇曳的辉光如胭脂香粉，映出少女腮畔的点点绯红。少了点青涩，多了点妩媚，一时间，美艳得不可方物。

……

一番简单的攀谈后，天色渐亮，陆渊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当时，他昏倒之后，顾映霜急匆匆地跑了出去，想要帮他寻找药草。但正如陆渊预料的那样，她不知道确切的药方，也不清楚解毒的药材究竟长什么样，所以她只能凭借一些常见药材的模样，四处搜寻。

她找着找着，无意识地就来到了一条小河的河边。据她的描述，陆渊觉得，那很可能就是早上他们听到的水流声传出的地方。

令顾映霜惊诧的是，她居然在河边的不远处，发现了一座小木屋！

在那座看起来荒废了多年的小木屋中，顾映霜找到了一本兽皮书。其中不仅有解毒药方、各种药草的特征及其生长环境的特点，甚至，还包括了一张备注了一些药材可能出没地点的地图。

有了这个发现，顾映霜顿时欣喜若狂。

循着那张地图的指引，还真让顾映霜在短短的时间内，便找齐了一份清解蛇毒的药方。

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加水研磨至浆糊状，并将其涂敷在陆渊的伤口，再取了一片有疗伤作用的冰涂叶盖上，就成了陆渊醒来之时见到的那般状况。

“那你刚才是去干什么了？”陆渊有些好奇地问道。

在野外，不论是哪个地方的夜晚，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都是无比危险的。一来视力受光线的制约，难以察觉危险，二来没有灵力，顾映霜就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这种情况下，她独自一人行走在夜晚的树林中，是极其危险的。

“我……就是想去抓点鱼，书上说，大病初愈要吃些东西来补充元气……”

“就为了这个？”陆渊顿时觉得有些荒诞。

“嗯……不过夜太黑，我什么也没能捕到，还不小心摔了一跤，所以才提前回来了。”

顾映霜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道。

呆呆地看着顾映霜，陆渊彻底凌乱了。他没想到顾映霜会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哪怕是他，哪怕是早上，稍有不慎，都成了现在这个鸟样，还差点丢了性命。

难道她不知道夜晚会更加危险吗？

扶扶额头，陆渊罕见地语塞了。

沉默了会，他才再次开口道：“你一晚没休息吧？快去睡下吧，吃的我来想办法。”

“可你……”顾映霜犹豫。

“不用担心我！有你涂的那层药膏，现在蛇毒已经退去大半，剩下的不过是些小伤而已，问题不大。”

“那你自己小心。”顾映霜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陆渊，轻声细语地说道。

一阵酥麻感涌上心头，陆渊突然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他总觉得经过这件事，面前原本娇蛮的人儿，性格上似乎发生了些许改变。

这般温柔的叮嘱，着实有些反常，陆渊想了半天，也只能以“困境磨人棱角”这句话来解释了。

“你也自己注意些，这把刀留给你防身。”陆渊取下腰间的小刀，不由分说地放在了顾映霜的身旁。

“嗯。”

“好好呆着休息，先别想其他事了。你手腕上的伤口有些深，很容易感染，我去给你找点草药，在这之前你就别乱动了。”

“嗯。”

“对了，你还是先把衣服脱下来吧。”陆渊摸摸鼻子。

“嗯……嗯？”

顾映霜的俏脸霎时间一片通红。

“咳咳，别误会，你衣裙湿了，没有灵力御寒，这样很容易感冒。我离开的时候你就先把衣服烤干吧。放心，我不会偷看的！”

“哦，我知道了……”

少女埋下头，看向脚尖。小小的山洞，气氛有些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