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是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喜欢把头插在海水里,以此来发泄自己的情绪。
面前的男孩约十一二岁,黑黑的,瘦瘦的,倒是和当年的他有些相似,就是思维方式有些奇葩。
扯扯嘴角,陆渊看向自己刚刚从海里拔出来的熊孩子,道:“所以,你为什么不爽?”
“哼,说了你也不懂!反正,我的人生注定坎坷,注定孤独……”
看着面前明明稚嫩无比的小鬼,偏要故作深沉,说出这种以为很帅,感慨人生的二逼话语,陆渊不由得哑然。
想必多年之后,等他长大,再回忆起今天的行为,定会为自己的表现感觉到无比的羞耻。
“他不知道的东西,或许还真不多,你不妨说给他听听?”顾映霜忍俊不禁,掩着小嘴在一旁偷笑。
“呵呵,不用说我也猜得到,估计是和家里人闹别扭了呗。”
“你怎么知道?”男孩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这有什么难猜的,你一个小鬼,大早上的在这里做人柱,身上什么都没带,除了从家里跑出来,还有别的可能么?”陆渊耸耸肩,淡然地说道。
“切,那又如何?你不过是侥幸猜到了而已!”
看了眼顾映霜的穿着,男孩眼睛咕噜一转,嘿嘿直笑道:“这样吧,我见他脑子还算好使,不如这样,我们打个赌吧?”
“赌什么?”顾映霜来了兴趣。
“就赌……你们等等,我去去就来。”见她上钩,男孩眼中露出掩饰不住的兴奋。撒开脚丫子,他飞速跑向海岸边的一棵椰树,并奋力地刨着树根旁边的沙土。
片刻后,在陆渊二人的注视下,他抱着一个木盒,跑了回来,正气凛然地说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你们答应了赌约,现在可就不能再反悔了!”
“我不反悔!”顾映霜双手环抱,眼睛眯成了月牙儿。
“那好,既然你说这位公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想必对付我这样的毛头小子,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吧?”
“嗯,没错。”没等陆渊开口,顾映霜便点头应道。
“嘿嘿,在下不才,斗胆想要与这位公子较量一番!我们就由这个军兵将棋来分输赢吧!”掂了掂木盒,男孩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陆渊算是看出来了,这小鬼分明就是把自己二人当成待宰的肥羊了。
“赌注呢?”顾映霜依旧不急不躁,面带微笑。
“这个……你们看……一枚灵币如何?”男孩试探性地问道。
“嗯,没问题。”顾映霜想也没想,便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一枚灵币,放在了一旁的礁石上。
“呃……要不再加几枚?”男孩盯着那枚灵币,明显咽了口唾沫。他是没想到,这两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肥羊”,竟然这么肥。
海滨小村庄普遍很穷,因为这里啥都没有,帝国也没有给予过多少支持,可以说,他们唯一的收入,便是出售些海盐了。
武坤帝国并不缺盐,内陆也有盐矿,再加上高级修士并不怎么需要进食,所以盐在这里并不贵,反而价格低廉。
往往一枚钱币,就可以买好几大袋了。
靠海吃海的住民,自给自足,也没啥别的财政收入,海族又不可能让他们得到什么好东西,因此这里的住民手头上都没几个钱。
“得了,你也别贪得无厌了。小心一会搬着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陆渊摇摇头,有些好笑地说道。
“一枚就一枚,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到时候输了,可不能不认帐!”男孩铺开棋盘,飞快地摆上棋子,警惕地看向二人说道。
“行了,本小姐还不至于为了一枚灵币反悔,赶紧开始吧。”顾映霜挥挥手,财大气粗地说道。
“那行,我先跟你说说规则……”
生怕他们反悔,男孩连忙介绍起游戏规则来。
……
一开始的时候,男孩稳操胜券,从容地走出了第一步。在他对面,陆渊平静地坐着。
一炷香之后,男孩皱起了眉头,落子逐渐慢了下来。在他对面,陆渊平静地坐着。
半个时辰之后,男孩汗如雨下,捏着棋子的手开始颤抖,久久不能确定这一步棋子的走向。在他对面,陆渊平静地坐着。
“将军!”
在男孩绝望的目光中,陆渊不紧不慢地落下了最后一步。
顾映霜笑出了声。
“怎么可能?我陶知非居然在军兵将棋上,败给了一个初学者?”男孩像失了魂一样,瘫坐在沙滩上。
从陆渊的行棋手法不难看出,在游戏上,他的的确确是个新手,但在策略上,他却像个久经沙场的老将。
可以说,在这个棋盘上,从未败北过的他,这是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听到了他的喃喃自语,陆渊总算知道了这个小鬼的名字。
“小陶啊,世界很大,没什么不可能的,多出去走走,你才能发现自己有多渺小……”陆渊语重心长地教导道,像极了一个长者。
陶知非听到前半句时,还以为陆渊以长辈的口吻说话,是不打算计较那一枚灵币的堵住了,他心中暗喜。
谁知陆渊很快话锋一转,朝他又道了句:“总之,愿赌服输,先把灵币交出来吧!”
一枚灵币是陶知非家里几年的收入了,可以想象,若把这件事情传回去,估计会被打断了腿。
本以为借这件事,可以证明自己喜欢的道法并不差,却没成想遇到这么个变态。这下别说是让家人认同了,恐怕只会变本加厉,更加不允许他修行兵道了……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耷拉着脑袋,陶知非无精打采地,眼神逐渐失去了高光。一咬牙,他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到:
“我家穷,我没灵币,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瞥了一眼陶知非,陆渊摇摇头,道:“你不值一枚灵币。”
听着这话,陶知非立即跳了起来,愤愤地指着陆渊道:“你少狗眼看人低,等我到了你这个年纪,胜负还不好说呢。”
“不论如何,先给钱吧。哦对了,看你身上也没钱,那就先带我们去你家再说吧。”陆渊步步紧逼。
“不要!”
陶知非祈求道:“二位公子小姐,这笔帐就记在我头上吧,改日我出人头地了,定连本带利归还给你们。”
“就凭你这浅显易懂的兵法策略?还是三脚猫的排兵布局手法?若你想当将军,恕我直言,这辈子你没希望了。”
陆渊轻笑两声。
“你你你……你怎么知道?!”陶知非吓了一大跳,舌头都有些打结了。
“你的行兵风格偏激进一些,攻城略地的手法有些像三百年前的卢令文将军……想来应该是受到了他的影响吧?”
“我……”陶知非双目瞪圆,一脸惊恐地看着陆渊。
“可惜,你只学了三成表象,丢了七成本质。要知道,每场战斗都是不可复制的,其成败的缘由并不单一。你只是完完全全复制了策略,却没想到,策略本就是根据不同的情况制定出来的。”
陆渊随意摆弄着一颗棋子。
“要借鉴的不是胜利的方法,而是串联一切客观因素的思维模式,只会生搬硬套,再给你几年,你也不可能赢得了我。”
“你……”眼中骤然闪烁过一道异彩,看向面前的棋盘,陶知非拜伏在地上,表情极其认真:“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勾起嘴角,陆渊一挥手,缓缓吐出两字:
“摆棋!”
……
“兵者,诡道也。利而诱之,乱而取之。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别让你的意图太明显了!”
“是!先生。”
“棋盘上没有天时,也无人和,但你要知道,真正的战场,可不像棋盘这么简单。这里你舍车保帅无伤大雅,但在真正的战场,你为了活命主动牺牲亲兵,或许得不偿失……”
“受教了!”
“有所决断之后,立即行动,兵贵神速,必须一鼓作气。畏手畏脚的,只能让你的储备和气势逐渐被消磨殆尽……”
陆渊能够感觉到,这个姓陶的小子,对兵法的悟性和痴迷程度,远在自己之上!
其实在第一次与他对弈之时,陆渊便察觉到了,此子若能潜心兵道,或许会有不凡的造诣。
军兵将棋,剖开游戏的外壳,就是一个个战场在棋盘上的缩影。
相逢即是缘,少见地能遇到某一方面志同道合的人,还是这么个可造之材,陆渊也就想随手点拨一下。
果不其然,他能够感受到,面前的小鬼正以一种无与伦比的速度,飞快地成长进步着。
“将军!”也不知是二人对弈的第几局了,陶知非兴奋地举起一枚卒,吃掉了陆渊的将。
“呵呵,不错!可惜,你赢了棋局,却输了战争!”陆渊微笑地看着陶知非,这是他想给这小子上的最后一课。
陶知非笑容僵在了脸上,低头看向棋盘,目光迅速在各个棋点上游走。
片刻后,他呆呆地看向陆渊,道:
“先生竟是用将军做诱饵?”
陶知非突然发现,虽取了敌将的首级,但此刻棋盘上的形势,却完完全全倒向了陆渊这边。
不难推测,如果是真正的战争,陶知非的战败,已成了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