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发现，最近这个把月来，经常能在他工作的藏经阁里，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在他的印象中，顾映霜绝对不是什么喜欢看书的人，尤其是藏经阁的第一层，存放的还是对于大部分修士来说，十分枯燥的记录性典籍。

事实上，自从第一次在藏经阁门口不小心撞见她开始，陆渊就经常见她出没于藏经阁。

前几次还有一个女伴陪同，后面便只剩她自己一个人前来瞎转悠了。

本来，对于顾映霜突然转性成文学少女的这件事，陆渊并没有多少在意，这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儿。

可向来都瞧不起平民的她，居然和作为下人的梦茉曦打成了一片，这就有点不可思议了。

现在，这两人整天腻在一起，完全没有陆渊插足的空间，这让他很是郁闷。

有梦茉曦这个超级移动书库在，陆渊往往要找什么资料的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

有她的帮助，陆渊能节省下大量的时间，效率倍增！

然而，由于顾映霜的缘故，现在的他几乎没有什么机会，能够和梦茉曦两个人单独相处。

陆渊不想自己所调查的东西被无关的外人知道，而且如若被顾映霜看穿身份，恐怕又会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本着这些想法，每当顾映霜和梦茉曦凑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只能呆在一旁观望，直至顾映霜离开，他才能去请教梦茉曦。

长此以往，着实有些憋屈。

“小曦……”

“曦儿，这本书你再给我讲讲。”

“……”

陆渊张张嘴，脚悬在半空中，硬生生又把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接过顾映霜伸手递过来的书籍，梦茉曦微微一笑，点点头：“好的，霜儿小姐。”

随后，她还不忘悄悄给陆渊递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见状，陆渊挠挠头，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现在他只希望，顾映霜仅仅是心血来潮，三分钟热度而已，过一阵子就会厌倦这里，找到新的乐子。

待到陆渊走远，顾映霜移开落在那本书籍上的目光，眼神微不可查地暗淡了一分。

“霜儿小姐，您怎么了？”

似乎是感觉到她的心情不太好，梦茉曦纠结了一阵，还是小声地问了出来。

在这里做了这么多年的图书管理员，梦茉曦见过许许多多的人，但真正能放下身段，同她一个底层灰衣侍者交心的学生，顾映霜还是头一个。

这几个月以来，顾映霜从隔三差五来一次，到现在每天都会抽空过来与她交谈。

两人无所不谈，从异闻趣事，到亲身经历……

顾映霜，已成了她为数不多的朋友。

梦茉曦单纯却不蠢，对于朋友的异状，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

“这本书……是个悲剧的故事呢！”顾映霜缓缓开口。

梦茉曦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这本《剑圣录》，颇有感触地叹道：

“确实，圣剑被折，逍遥世间的无敌剑修，至死也没能回到林汐城，履行他临走时对林家小姐许下的约定……的确是个令人伤感的故事呢！”

“你说，那潇洒的无名剑修，临走之时，仅仅是随口之言，还是对林家小姐动了真情？”顾映霜抬起头，看向梦茉曦。

思忖片刻，梦茉曦轻声答道：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林家小姐为报救命之恩，对其百依百顺，多次舍身相助，再加上此人本就洒脱，性情如此，无拘无束，敢爱敢恨，动了真情，也在情理之中。而且，以当时的状况来说……”

顾映霜点点头，接话道：

“是啊，生在那个动荡的年代，魔神奴役整片大陆，生命随时都可能凋零，谁也不晓得，哪次相见，就会成为最后的别离……曦儿所说，确实在理。”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梦茉曦喃喃自语。

“人生若只如初见……吗？呵呵，诗是好诗，不过有些时候，初次相遇可并不美好呀！”顾映霜垂下眼帘，自嘲地笑了笑。

“啊，对不起！这是公子在看过《剑圣录》后，随口所吟的诗句，并非小女子所作……”梦茉曦捏着衣角，局促不安地解释道。

“公子？这诗，是你那同伴作的？”顾映霜怔了怔。

“嗯，他真的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厉害到小女子拍马不及的程度。”

“这样……”摸摸胸口的项链，顾映霜莫名地有些难受。

而后，她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愁眉微展，笑着朝梦茉曦打趣道：

“没想到，曦儿你竟会如此的感性呢！”

“霜儿小姐……”梦茉曦愣了愣，而后迅速羞赧地低下了脑袋。

刚才她完全是有感而发，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一个与人接触都有困难，情感方面最为薄弱的人，居然在对别人的情感之事评头论足。

这简直就是妖兽教炼丹——不懂装懂嘛！

好在公子不在附近，不然被他听去，这该多丢人呀！

想了想，梦茉曦平复了一下内心，小声地解释道：“这都是我瞎猜的，霜儿小姐，您不必放在心上……”

看着梦茉曦那慌慌张张急着辩解的模样，顾映霜拍拍她的肩膀，忍俊不禁道：

“其实你大可自信点，要知道，你可是我见过的最博学的人了……除了一个木鱼脑袋的混蛋。”

“你和他差的，就只是点自信了。要是你能再自信一点，活用你的学识，你定然不会比那个混蛋差的！”

顿了顿，梦茉曦轻轻合上《剑圣录》，放在一旁的桌面上，好奇地朝顾映霜问道：

“霜儿小姐，您似乎经常提起这个人？曦儿可以知道他是谁吗？”

“他？他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坏家伙罢了，讨厌得很！”

“对了，你俩爱好应该差不多，他也是一有时间，就泡在书堆里，两耳不闻窗外事。”

“最可气的是，这家伙明明聪明得一塌糊涂，偏偏对认定的事，就是一副死脑筋、顽固不化。”

话匣子一开，顾映霜漂亮的双眸中，闪过一丝追忆之色。梦茉曦站在一旁，静静地聆听。

“那是最糟糕的相遇，他当时只是一个新来的小小图书管理员，并不认识我这个家族大小姐，然后因为他没有表现得像别的下人那般阿谀奉承，我便一巴掌拍了过去……”

“因为一次莽撞，我险些被幽冥河夺去了生命。”

“当时，我陷入了昏迷，意识沉沦在那条幽静的长河之中……不知为何，我看到了许多东西，许多关于他的东西。”

“醒来后才知道，救了我的人，是他。”

“……”

“他叫做陆渊，是我的‘剑圣’。”

“曦儿，你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顾映霜的声音，萦绕在耳畔。梦茉曦沉默了片刻，拉低头顶的风帽，缓缓地摇了摇头，轻声答道：

“这个名字，曦儿没有听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