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中州城方圆五十万平方公里,约有七百万人口。较之总人口,三十万百姓并不是太大的比重。但如果这样的数字放在只有七十万人口的中心城区的话,那就是很大的一个比重了。
是以,护城大阵开启后,整座城都空了。往昔繁忙的街道,现在寂如鬼蜮。很长时间才能看到一个走动的人影,行色匆匆,消失于两旁犬牙交错的建筑群间。
随着进入战时状态,偌大的一片城区就只剩了不到两万的后勤人员。他们每天通过传送门给高空处的战士们补给食物和水。
为了给盟军还以颜色,全城七百万人口,除去后勤人员和三十万因维持护城大阵而沉眠的百姓,几乎十五岁以上的全都被一意孤行的老城主投进这场防御战中了。
“也不知道这些高层们搞什么东西,”一位已是累倒在某棵橡树下的胖子情绪极是强烈地抱怨道:“就知道打仗。似乎除了打仗就再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干一样……”
嘿的一声,掰着指头数道:“我爹,我娘,我爷,我奶,我姑,我妹,我姨……全都在上面。”
指了下头顶上的天空。
“朝也往上面跑,晚也往上面跑,就好像我们的力气会凭空冒出来一样。累死个人!”
他资质不行,仅有一身蛮力,被刷下来充当运输队的一员。整日里忙得脚不点地。
“好了,伙计,”另一个吨位比他还大的胖子安慰道:“别抱怨了。谁让我们人笨入不了行伍的?歇一歇就好过来了。”
“你倒是看得开……”他哼道:“当初如果把那个人交出去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吗?我看所有的高层里就只有虚海家那位老爷能为我们着想。他不喜欢打仗!”
吨位更大的胖子不以为然道:“我倒不这么看。就像我爹说的,高层里的那些人都是很厉害的人。他们最终的决定,并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就能看得透的。但不管怎样,都一定有他们自己的道理在的。我等作为他们的子民,虽然出不了多大的力,但态度上一定要支持,起码不能拖他们后腿。”
顿了顿,又道:“如果都像你这样的话,事事抱着消极抱怨的态度,我们中州城早就完了。叫我说,对错且不管它,先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好才是硬道理。”
见胖子还要抱怨,知道说不动他,便把他拉起来道:“好了,伙计,别抱怨了。还有好多事等着我们做呢。该走了。天黑前如果完不成任务,后果我不说你也知道。”
胖子嚎丧似的叫了一声,跟着他飞也似的走了。想到那粗重坚硬的处罚大棍,他边飞奔边道:“如果完不成任务,到时我一定会求他们打得轻一点……”
在两个胖子于橡树下各执一端吐槽战事的时候,万念长山正然带着人巡视粮仓。
虽然其外围结有防御法阵无数,但正如护城大阵挡不住顶尖的高手侵入一样,粮仓法阵亦然。粮仓关乎到整个战事的成败,自然得慎重守护。加之盟军一方已缺粮到六亲不认的地步,为此在战事僵持期他们会做些什么,不用想都知道;就更得慎而重之了。绝不能让他们抢一粒粮食去。
中州城虽然近些年国力发展极快,但军事上却因为往昔积贫积弱留下的一系列问题而发展得不是那么理想。起码面对七城联军,他们缺乏正面对抗的底气。
既然在这场防御阵中,他们较之盟军强大的军心和战斗力唯一的优势是粮食充足,那么保住这个优势,自然就是以万念长山为首的后勤部队一切活动的重中之重了。
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趁着现在局势尚未明朗,如果能事先就借着这个优势把盟军拖垮的话,那对往后的战事,绝对有着极其深远的影响。即便他们顺利斩杀了灵童,中州城也不会被残灭掉,甚至还有着绝地反杀的可能,把盟军击垮削弱至百年无一战之力。
暮色里,大雪纷纷。
于战事走向的各种推测中,带领着兵士正然巡检粮仓防御法阵情况的万念长山想到了儿子天缺。虽然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但从盟军未发动总攻这一点上看,他知道后者目前还是安全的,起码还活在世上。
这使得他于各种焦灼的事态中终感一丝欣慰。但欣慰之后,又是满怀的牵挂。
作为父亲,他真的不愿儿子经历太多的磨难。但作为战时后勤总司务官,他又希望儿子尽可能多地遭遇险境、源源不断地吸引盟军主力把目前这样的局势拖下去。因为只有这样,中州城才有余裕设法破敌。
想了一圈,他终究还是狠心把儿子甩出了脑后。国事为重,家事想多了,容易让人丧失判断,迷失心智。他必须得从战士的角度去看待他,并从这个角度思考问题。
他也的确是这样做的。
老城主当初之所以把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他,并不是因为他是天缺的老子,也不是因为他那一身顶尖的修为,而是因为他那冷酷的大局观——狠起来的话,连自己都是棋子,为国世间无不可以牺牲之人。
这种大公无私到近乎冷酷的非常品格,整个中州城除他外,基本别无分号。
巡检完毕后,见一切正常,他便骑着马绝尘而去,消失于苍茫的大雪中。
其他人跟上。
当响健的马蹄声传进某扇高窗里的时候,其后的万念静初正然凝立远望、看天外大雪纷飞。不知不觉,她就已经这样站了有三天三夜了,始终没有动过。
若非那双有如水晶般明亮的眸子里始终散发出动人的温海之意,白皙的脸部肌肤水润吹弹得破,其好看的身影真让人怀疑那是具世上最美的石雕了。蓬松略微卷曲的蓝色头发垂至膝弯,浑身高古之意。
不久后,蓝月升起,照见大雪纷飞。
月下一片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