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沉浮当时就红了脸,强笑道:“百里兄你,这个,啧,我有那么不堪吗?”略略有些不快。
“就知道是这样,”百里王东笑道:“人每每被指出缺点,首先的就是给自己上壳,心下还不快。”
被对方一下击中,任沉浮有些心虚道:“不是快不快的问题,而是百里兄所言武断,我什么人难道你比我本人还清楚了?”
“看看,”百里王东笑,“刚才还说自己当局者迷,有不到之处,现在被指出来了,就不愿接受了,这就是人给自己上壳的表现……”
“哎呀,不是上壳不上壳,”任沉浮倔道:“而是百里兄你根本不了解我,寒塘鹤影确实是你说的那样,但我不是,我觉着我还可以啊,这些年在人际关系上也没比谁处理的差了,合作方面的都还行,若我是个孤僻的人,又怎么可能走到今天……”
百里王东摇头而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任兄啊,你还没明白我在说什么,”那种站在高处的语气使得任沉浮想掐死他,混蛋玩意儿起来的,少特么给我来这一套,我任某人厉害着呢……
“是,”百里王东道:“我承认任兄你在人格魅力这一点上确实有自己的独到之处,但这里的高明,也仅仅只是建立在你追求个人成功的基础上的。
说着看过来,“你想想是不是这样的,你这些年的驭下有方是不是都是以此为基础的,我没说你这样不好,而是要变一下,太子跟王上毕竟不同,他处在上升期的人,给人的自然是追求个人成功的大环境,来砥砺人努力做事,而王上就不一样了,他已经站在高处,需要的不再是锐气,而是整体的协调……
“该怎么说呢,”百里王东斟酌道,但跟着就手一摆,“算了,我还是直说吧,意思就一个,随着环境的不同人也要随之改变,毕竟人再大,大不过天,人再强,强不过形势,圈子不同了,人就要变,否则我们就将是下一个寒塘鹤影,形势如此,你不愿意也没办法,没有那个高度,很简单,那就出局。
见对方低头思考他的话,百里王东道:“任兄你并没有错,只是环境变了知道吗?我们接下来去的是一个更高的山峰,高度增了,地方就小,地方小了,就得合作,一味地追求个人的成功,唯我独尊,是要破坏整体的协调的,试想,谁愿意跟一个两面三刀的人共事,在这个层面上,大家都是高手,高手就有高手的尊严,没谁愿意低人一头,如果都想的是个人,那这个整体就废了,就像吃饭一样,不管是你哪根手指不听话,这顿饭都吃不好,同样的道理,对于不听话的,你首先想的肯定就是压制,因为它破坏了整条的协调让你吃不好饭,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道理我自然是明白的,”任沉浮道:“只是,只是……你先等一下,让我想想。”
“没什么好想的,”百里王东道:“已经很清楚了,太子成长于王上的庇护下,环境是和平的,这种条件下,他自然准许个人的发展以人为本,从而最大限度地调动人的积极性来为他做事,至于你这些年之所以会在太子手底下有知遇感,是因为你们彼此的价值观相近,都是追求个人成功层面上的人,这个时期的人在用人上,往往看重的是能力,而非性格或者品行,管你黑猫还是白猫,只要能帮到他,就是好猫。
“而王上不同,他面对的是整个天下,各种层面上的担子都不是太子所能比的,太子可以允许人犯些小错儿,甚至还会从平衡各方势力来获取成就感,但王上那里就没有这个环境了,为什么?因为太子出了纰漏还可以有王上顶,但王上出了纰漏谁给他顶啊?所以说啊,在用人这点上,他的要求就要比太子严苛多了,不能出纰漏啊,后果太严重,我们成日里说自己怎么样怎么样,其实还真就没有怎么样,跟王上比起来,我们就算个屁,他才是所有人里真正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那个,比我们所有人都要累,都要聪明。
说着看过来,“我说的可能有点多了,但道理就这么个道理,王上那里形势严峻,需要的是高觉悟的协作,而非个人的发展,你若没有这个觉悟,放不下个人的私心,就最好不要去,否则会送命的。”
任沉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好像明白了一点,你是不是说,王上那里有点泯灭人性,人不能有自己的感情,让你做什么就得做什么……”
百里王东笑起来,“我可没有这么说,是你自己这样想的,”被任沉浮捶了一下,才又给他做思想工作道:“你要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追求个人的成功从来就没有错,但是当你达到一定的高度的时候,就得试着跳出来看看了……
“王上之所以能走到今天,并不仅仅是因为他聪明和天赋高,而是因为他有着一份我们都没有的济世的情怀,他想统一,从来就不是奔着个人的成功去的,而是想为天下人做点事情,这才是真正的大志。
“他们当初之所以不容纳你,除了你没有必要的生态外,还跟你曾经的一段散修生涯有关,像你们这些典型的个人英雄主义的人,不经过磨砺和锻造,是很难真正融入到一个圈子里去的,我不否认,以你的聪明和觉悟,等太子继承了大统成了真正的掌舵人以后,定有转过弯来的一天,只是现在太子死了啊,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环境再供你去成长了……
说着感慨了一声儿,“人往往就是这样的,被环境逼着往前走,走过去了就峰回路转,走不过去就碾碎于洪流,没任何道理好讲,你好好想想我的话吧,是不是这样的,我百里王东从来不做强拉人入伙的事儿,我只知道,人到了一定的高度,就不能只想着自己,赚到了就要帮人,这才是最宽的路,一味地停留在追求个人成功的层面上,是要出大问题的。
“而任兄你,就已经处在自己的巅峰上了,这个时候如果不及时回头还要往前走,是要跌落的,说句真心的,太子的死虽然是烟国目前最大的损失,但对你就不一样了,而是一个天大的转机,为什么呢?因为在追求个人成功的这个层面上,你已经达到了自己的极限,我没小看你的意思,而是事实如此,你可以想想看是不是这样的,从修为和名位两个方面想。
见对方点头,百里王东道:“这就是了,凡事都有个极限,当到了这里就不能再一味地追求高度,而是要从广度和深度上着手,因为只有这样,人才能继续前行下去,否则就有跌落的危险。
说着看过来,“话许是晦涩了些,但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你好好想想吧……”
任沉浮低头想了一会儿,笑道:“好像明白了一点,但又好像没明白,有好多疑问想问,但又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说着伸出拇指,“百里兄厉害。”
百里王东笑起来,“一个痴长你几岁算是半个过来人的一些不成熟的心得罢了,啥也不是,在说给你听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说给自己我听,共勉吧!”
任沉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