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之巅,一座孤峰隐于浓重的云雾之上,峰底似乎有山体与其相连,又貌似是山峰独自悬在空中,甚是神秘。
峰顶则有平坦之处,鸟语花香流水清灵,烟氲缭绕宛如仙境。居中有片绿草地上坐落着几间茅草房,虽有些破败,却显得独有风韵很是应景。
此时,其中一间茅草房里传来一声沧桑感十足的叹息,“唉,罢了,修行本无终,贪独万事空。百年修行,能觅金丹大道已是万幸,又岂可人心不足呢?”
话音落下后不久,茅草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缓步走出一位白眉白须、一身青色道袍,颇有仙风道骨的高瘦老者。
老者双目如炬,却透着极为慈祥的味道,左右打量一番峰间景致,捋捋胡须,背手走向了山峰的一处悬崖边。
透过山雾向下观望,眼神突然变得迷离,再捋捋胡须,摇摇头又叹,“唉,百年过去,也不知人世间如今是何等模样…”
这时若是有凡俗之人在旁边,定要捂嘴笑话这老者装蒜。
却不想这仙风道骨的老者又岂会是凡人?
他乃是置身这山峰之上,苦苦修行了整整百年的修真者,此次闭关十年,更是化气为丸,一举成就了金丹大道的绝世高人。要是放在世俗中,怕是人人都要称一声“老神仙”!
“师傅说凡尘弄人,扰我修行,却又说世事艰险,可励心性。如今师傅他老人家已然飞升而去,空留我一人独守寂寥峰,而我以百年光阴觅得金丹大道,无奈心性闭锢再无领悟,若是继续封闭于此处,只怕再过上百年,也难有丝毫建树了…”老者依然痴痴的望着远方,喃喃自语。
整整一百年,山间无岁月,人却有圆缺。余子丰生于清朝晚期,自幼便是孤儿,不知道是被父母抛弃还是如何,总之自打有记忆起便混迹于乞丐堆里,被几名好心的乞丐妈妈养大,吃百家奶、讨百家饭,若不是十岁那年遇见师傅,怕是连骨头茬子也印刻着乞丐的烙印于百年内飘飞湮灭了。
师傅是位老道士,许是瞧上了余子丰的资质不凡,用一只鸡腿引他到了僻静处,抱起就跑,一边跑一边问,“小子,有爹娘没?”
“没。”
“那好,以后跟着老道我练功,天天给你鸡腿吃,可好?”
“好!”
就这样,十岁的余子丰被师傅领到了此处这座寂寥峰上,打坐、吐纳、运气、炼体,走上了一条寂寞无比的修真之路。
在老道的悉心教导下,余子丰花了十年练习引气,终于在二十岁达到练气期,完成了后天高手向先天高手的跨越;
又花了二十年练气,四十岁成就筑基期,成为一名真正意义上的修真者;
而由筑基期向金丹期的跨越,则整整用了七十年。前六十年突破到筑基后期巅峰,又闭关整十年,苦苦冲刺,才突破到了金丹初期,正式步入金丹大道。
而就在十年前临闭关之际,师傅他老人家竟然踏破虚空飞升了。
飞升前只留给余子丰十六个字,便是方才余子丰喃喃自语的——“凡尘弄人、扰我修行,世事艰险、可励心性”。
闭关这十年,余子丰虽然有幸迈进了金丹门槛,却愈发感觉到心力不足,心性桎梏,便是继续修炼下去也难有寸进。
望向山峰之下,依然是一座座孤寂的山,难有游人能够企及。负手而立许久,余子丰闭上了眼,片刻又突的睁开,两道坚毅之色自眸中射出!
“是了!师傅说凡尘弄人扰我修行,便困我在这寂寥峰苦修百年,师傅还说世事艰险可励心性,便是许我下山磨砺,云游人世间!”
猛一挥手拂面,已然一百一十岁高龄的余子丰,白发白眉竟然顿时全黑,白须也全然不见了,就连容颜也变成了他自己二十岁时的模样。这便是晋升金丹期的好处——改换相貌!
当然,相貌改换的基础只能是自身成长过的某个阶段,也就是说只能变成自己曾经某个年龄时的容貌,尚无法随意的像孙悟空七十二变那般夸张。
只见余子丰双臂伸张,道袍无风自舞,也不见脚蹬地,便像一只大鸟似的,箭似的冲下悬崖,消失在云雾中!
…
初夏的华山脚下,天气已经算是渐热了,山间虽然时有微风吹过,可是却穿不透密密麻麻的等待买票进山游玩的人群。
此时正值小长假期间,华山作为华夏闻名的名山之一,自然是游人如织。
游人排起的长龙或许可以称之为“肥龙”,队伍粗壮、接踵比肩,有人焦躁的扇着扇子,有的前后说笑,宛然一色凡尘众生姿态。
“千尺幢、百尺崖…”,如今所谓的登华山,也就是指人们眼所能见的那些山峰,就连众所周知的华山最高峰,相传古时“老君炼丹”之地的“南峰”,纵然也算险峻陡峭,但若比起余子丰容身百年的寂寥峰这样的人间“仙境”,却还是小巫见大巫。
“呀,别挤啦,你干什么!”
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声清脆动听的女孩叫声,语气中却明显带着不悦。
说话的是一位洋溢着青春气息的漂亮姑娘。姑娘五官精致,戴着太阳帽扎着马尾,虽是初夏却已早早的换上了褐色小短裙,露出一双笔直白皙的长腿。
脚下穿了一双纯白色的椰子鞋,搭配起上身雪白的短袖体恤,活力四射,在人群中很是亮眼。
队伍排的人挤人,这声叫喊马上吸引了周边人群的目光,只见姑娘正怒目瞪向身后的一个小青年,眼里满是鄙夷之色。
这名被训斥的小青年本是被挤在人群之中,倒也没太多人在意他,这下却立马吸引了周遭的目光,大家纷纷伸着脖子打量起他怪异的外表——
一头乌黑的长发披肩,遮住了两边的侧脸,一袭陈旧的青色长袍上竟然还有补丁,再看脚下,则是穿着双黑面泛白的布靴。唯有隐约露出那稚气未干的青秀相貌,与一身打扮格格不入。
这打扮是啥新潮流?简直比非主流还另类。
见到这身奇异的装扮,再加上美女的呵斥,众人怎还不明白,这小青年怕是见了年轻漂亮姑娘,一边装疯卖傻,一边故意趁着排队机会揩油呢。
一时间,众人纷纷开始指指点点,有的小声嘟囔“哪来的脑残”,有的互相交流着“这货咋像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呢?”,当然大多数人还是出于正义伸手指责道,“小伙子,不许耍流氓!”
你一言我一语之下,小青年顿时涨红了脸。
小青年是谁呢?他便是出关后下了寂寥峰的余子丰。可怜的余子丰啊,以一百一十岁高龄的年纪,竟然在自己成就金丹大道的山脚下,被一群凡人指作流氓。
至于为何被骂作流氓,事情还要从半个小时前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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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不信你问大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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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定入世决心后,自寂寥峰飞身跃下的余子丰,落在了一片无人的丛林中。
既然要入世磨砺,自然不便处处展露修为。于是余子丰像个普通人一样,一步一步,踏入这阔别了百年的红尘。
可等他终于碰见人群,却愈发迷茫:为何再没人背着大清朝的辫子了?为何他们衣着打扮如此奇特?为何他们说的话如此直白俗气?为何光天化日之下,男男女女竟敢勾肩搭背,还肆无忌惮的调笑风生?
这还是印象中的大清吗?难道是…改朝换代了?!
无数疑问自他脑中泛起,多想挥手抓个人来问问,可理智告诉他不能那样做。
也不敢开口打听,现在是何年何月哪朝哪代?那样太惊世骇俗。
只好闭口不语,混入人群中,仅用耳朵听听他们都说些什么吧。
顺着人流走,硬着头皮不理会旁人奇异的注视,不知不觉挤到了排队的人群中。
等候买票的人群里充斥着嘈杂、汗味,扎耳钉的、黄头发的、老的少的、耳朵里塞着两个带线的小东西左摇右摆的…
这是百年来余子丰第一次感受到世俗的气息,也是百年苦修中仅仅陪着师傅一人的余子丰,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人。
人群中的余子丰完全能够清晰的听到百米外的窃窃私语,也能够准确的辨别每个人的面相、体魄、疾病、生机…
也许是因为再次回到阔别了百年的世俗中,听着家长里短,看着一幅幅芸芸众生,猛地!余子丰桎梏多年的心门突然有些松动,就连多年古井无波的灵识也起了一丝异样!
“果然!初入尘世便有与以往大不同的感受,师傅说的果然没错!”余子丰大喜,竟然丝毫不管自己的身体正随着人流挪动,赶紧闭目感受体内灵识的变化,痴痴入定了!
而被骂作流氓一事,偏偏就坏在这入定上面了。
那时余子丰正欣喜的体会灵识变化,一边为作出入世这一决定洋洋自得,一边内视观察着体内金丹有无异样,哪还管的了外面的世界。
可事情寸就寸在,余子丰身后紧挨着的一位大妈崴了脚,不小心撞了下余子丰,脑袋还在他背后顶了一下,余子丰本就一边入定一边随着人流缓缓前行,被这么一撞之下,本能的就向前跨了一步。
这一步可好,正巧顶住了姑娘外凸的椰子鞋鞋跟,身体也随之前倾贴在姑娘身上,偏偏余子丰腰间挂了一块玉佩,那玉佩顺着挂绳摇摆,一下子就甩进了姑娘的小短裙里面。
这还了得?
姑娘感受到身体的变化,转过身子怒目而视,一声斥责才让余子丰从入定中回神,脑中迅速联想起刚才发生的场景…
目光自上而下打量姑娘,一下就扫见了姑娘的大白腿…妈呀!
余子丰眼都直了,纵使修行百年的得道高人,也臊的顿时红了脸。
要知道,生于晚清的余子丰到现在还保持着童子之身,何曾见识过两条白花花晃眼的美腿!
不但脸颊愈发涨红,就连心跳都加快。
姑娘恨得牙痒痒,真想一耳光扇在眼前这个怪人的脸上!
可这个怪物就只是红着脸傻站在那,不但不道歉,连个屁也不放,按说一般流氓早就撒腿跑了,他倒不,眼睛竟还敢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双腿!
“喂!说你呢,流氓!”姑娘瞧他一副八百年没见过美女的花痴样,怒气更盛,推了一把余子丰,大声喝斥道。
余子丰这才回神,懊恼自己竟然入了相,连忙收回目光、稳住心神。
一只手紧紧捂住自己双眼,一只手缩在胸前摆手,“非…非也,姑娘你误会了!光天化日之下,请姑娘整理一下自己的衣着,莫要如此暴露不堪,还望自重啊!”
“噗嗤!”人群中立马有人笑了,“这鸡贼的东西,明明占了人家女孩便宜,反而倒打一耙嫌人家女孩穿的少!”
“是啊,真是厚脸皮!”
“这年头耍流氓也耍的这么有技术含量啦?”
“呸!”
…
说三道四的啥话都有,余子丰没理睬旁人的指责,反倒是姑娘的脸羞的更红,被余子丰反污一口,心里别提多委屈!
越想越气愤,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姑娘一把揪住了余子丰的领口,“走!找警察说理去!”
余子丰自知理亏,不好睁开双眼,又不好反抗,只得站直了身子纹丝不动,双手投降姿势,口中继续劝慰:“姑娘,哎,姑娘你松手,你错怪老夫了,老夫是被后面人推了一把,并非主动触碰于你的呀,不信、不信你问问我后面那位大妹子!”
“老夫?大妹子?哈哈哈…”人们笑的更大声了!
大妹子?他身后明明是位六十多岁的大妈,看他年纪不过二十来岁,大妈的岁数都能当他娘了,还敢管人家叫大妹子?
那位大妈一听也来气,心想老娘本来还心里愧疚,没及时帮你澄清,现在你一个碎娃子敢把我叫大妹子?“啪”的拍了下余子丰后脑勺,“碎怂!你管谁叫大妹子呢?”
殊不知,即便叫你大妹子都实在是降了余子丰的辈分!
余子丰挨一巴掌,心里那个怒啊,真想内气外放把这些人都吹到天上去!可偏偏都是些凡夫俗子,自己呈现的又确实是二十岁相貌…百口莫辩,咬牙一跺脚,喊了句:“都住手!不然莫怪老夫不客气!”
“什么?”姑娘愣住,暗忖不会遇上神经病了吧?听说现在有好多武疯子,急了就拿着菜刀在大街上砍人,万一逼急了这疯子,自己不会遭受什么不测吧?
而且自己好歹是位健身教练,揪了半天,这小子竟然纹丝不动,可见力气之大。
想到这里,姑娘吓得松了手,支支吾吾的说:“你耍流氓还有理了?你等着,我已经报警了,你站着别动,一会警察就到了!”
一边说,一边暗暗拿出手机,准备给一同来游玩的同事打电话。这帮臭男人,让我一个小女子排队买票,他们却躲在外面乘凉。
至于报警,那只是说说而已,还是算了吧,耽误事不说,这事它也不光彩,再说对面要真是个神经病,怕是按照法律规定还要免于处罚呢。
“警察是什么?”冷不丁,余子丰不解的反问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