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三人走在安单市的大街上。城市的光污染,导致星空几乎是一片黑暗。
和古代满眼的红火灯笼不同,就算是八月十五,也只有几步就一杆的惨白路灯照亮行路,不仅如此,路杆子偶尔还会有无良狗主人留下的尿骚味,简直毫无情趣可言。
今年的生肖是衔蝉,所以也可以说,今年是是徐薇的本命年。
徐薇、白贞识和陈规是多年的好友,其中陈规二十七岁最为年长,白贞识最为年幼。在中秋节的晚上,一男二女就这样毫无暧昧感也无违和感地压着马路。
“二十四岁啦......小薇你想要一个什么仪式庆祝一下吗?”
说话的是一个散着步的年轻男子,一米七八左右,身材精壮,眉眼柔和,口气随意,长得有点像百来年前的一位叫霍尊的歌者。
在他的身边是一个空气刘海的短发妹子,五官柔顺,文文静静地笑了笑,眉眼微垂着盯着前方的街面沉默不语。
“想啥呢?”被称为小薇的是是另一个长发披散的高挑妹子,睫毛修长微翘,想也不想地哼了一声,
“现在是九月份的中秋,我的二十四岁已经过去四分之三了,陈规你纯属没话找话是吧?
“而且二十四岁有啥的?又不是十八岁成人礼,还仪式呢!”
她又补了一句,言语满是不屑。
其实也不是说有什么鄙视之处,只是挚友之交自然损而已。
“谁说二十四岁不特殊的?”
叫陈规的男子有点不服地反驳,但想了想也没啥论据,便轻轻碰了碰身边的短发文静妹子,
“呐小时,你学问高,快抖点书袋出来。”
徐薇也看向短发妹子,在等待着她的开口:
“小时,可不准为了陈规而无中生有啊。”
“......”白贞识脸有些红,抿了抿嘴憋出一句诗,“谁能腰鼓催花信。”
徐薇和陈规隔着她对视一眼,两厢懵逼:
“啥?”
“‘谁能腰鼓催花信,快打扬州百面雷。’”
他们的反应反倒让短发女子说话顺畅了一点,见她低声补充道,双眼还是看着面前的街面,
“古代女子的24岁被称为‘花信’,是16岁的‘风信’之后又一标志阶段......马、马岱也认为,24是女子一生中最美的年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以可以!小时你很秀欸!”身右侧的陈规拍了拍掌。
“还真是行走的掉书袋啊?”身左侧的徐薇则失笑。
“所以小薇,我给你准备个花信仪式吧?”陈规眼神晶亮,望面前平直的马路一挥手,“要有花,要有信,还要有.....
“.还要有徐薇和白贞识。”
“‘花信’是一种标志着花期的信风,不是‘花朵’和‘书信’的意思......”三人中的短发文静妹子“小时”哭笑不得,但又没有出声反驳,
因为她突然间,看见了奇怪的画面。
原本寂静漆黑的街道上,
几十米远处,
似乎有几个朦胧身影,
正向着自己等人走来。
“——好啊,那陈规你一定得准备的漂漂亮亮的,好讨好我徐女王的心情。”徐薇也看见了对面的人影,嘟囔了一句,“欸,都大半夜了还有人和咱一样逛街啊?”
“说不定也是来赏中秋月的呢?”陈规并不在意。比起一群不认识的陌生人,还是身旁两个虽然是异性但是却铁过基友的挚友更加值得注意。
小时有些惊恐地看着距离越来越短的身影,虽然月色漆黑看不分明,但似乎每人都拿着长柄的什么东西。
“那...好像是....镰刀吗...?”陈规皱了皱眉头。
这并不对劲。虽然天色很晚,但路面毕竟有路灯照明,人影不可能模糊成这个样子,好像藏在雾中前来一般,只能看见几个人形的轮廓和手持着的谜之长柄物体。
徐薇感到,小时牵着自己右手的左手,微微地有些颤抖。
“情况有点不对劲...我们绕道吧。”徐薇内心腾起了不安的预感,故作轻松道。
“好,我们到另一侧去。”陈规应允,护着小时的肩膀转身往街道对面走,低头望了她一眼,
“小时你没必要怕成这样吧?”
确实,小时的性子比较内向,但现在的表现也过了一点。
似乎是看到了什么自己断然不想面对的东西一般,她整张俏脸都被吓得煞白,浑身上下透露着僵硬,仿佛下一刻就会没忍住哭出来一般:
“......走。”
背后的谜之身影已经越来越近,路灯仍然没有将“他们”照清楚。陈规皱了皱眉,从小时的反应中感到了些许不妙,也收敛了笑意:“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快走。
“走!!!”小时有违性格地提高了音量,左手甩开徐薇的手,又将右侧的陈规死命往前一推!
与此同时,“人影”终于靠近,竟是几个浑身包裹在阴影般黑雾里的生物,手持着没有光泽的驽钝镰刀用力向前刺去!
陈规是男性而且底盘高,本不容易被小时推动,但这是猝不及防之下,小时又用了死力,当即被推得前扑向地面,两肘重重磕在粗糙的街道上,只觉一双手臂立即火辣起来。
他“啊”了一声,还没起身说话,听见自己的头顶有什么破空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头侧不过数寸的街面就被镰刀扎穿,驽钝的刃面依稀倒映出自己惊吓的脸。
小时,也就是白贞识,先是咬牙推开了扎向摔倒在地的陈规的镰刀怪,让镰刀以两寸之差扎到地面,又是在几乎同一时间内往后顶肘,撞开另一把镰刀的柄部,左手一挥一抓,攥住第三个镰刀怪的武器往前拉扯。
“小时!”徐薇看见了白贞识陷入群围之中,想也不想回身就要援救她。与此同时,陈规往远离扎地镰刀的地面咕噜噜滚了几圈,蜷身直起身子,同样又惊又忧地将视线第一时间投向白贞识。
但镰刀怪并不是全部都在对付白贞识,武器扎进陈规头颅旁地面的镰刀怪像拔豆腐里的牙签一般将武器提了起来,拦腰向陈规继续斩了过去;镰刀怪中靠后的几个直接绕开了白贞识,挥舞着驽钝镰刀迎上了徐薇。
白贞识余光瞥见徐薇窜过来,大叫:“都说了让你快跑!”说话间,一柄镰刀钩中白贞识的右肩,血花绽放且不说,白贞识不由自主地被向镰刀怪的方向扯了过去。
陈规大惊,但自己前冲之势已经被怪物拦腰截停,二十一厘米的驽钝刃尖硬生生靠着大力穿透了他的腰侧,从他身后露出一截,阴森森带着某种鬼气。
白贞识被镰刀钩扯得痛不欲生,左手握住扎在自己肩膀的镰刀柄,惨叫着往外用力一拔。
“不要......不要!”徐薇看见陈规被镰刀捅穿,惊得完全失去了思考的余地,扭腰就是一个女子跆拳道学来的侧旋踢,长腿带着莽劲击向怪物。
陈规圆框眼镜下的温和面容疼的扭曲起来,只觉得以侧腰为起点,半个身子都麻痹开来,双手拽住镰刀的柄和怪物角力,避免自己被镰刀撕成两半。
白贞识摆脱镰刀冲出重围,正好看见徐薇高抬腿踢向镰刀怪,而镰刀怪不闪不避地横镰一转,钝光闪过,镰刀柄与镰刀的夹角卡住了腿直接转开,大力之下血肉横飞,徐薇的半截腿自膝盖以下跌落在地。
“啊啊啊——!”徐薇惨嚎起来。
镰刀怪没有犹豫,扬起武器对着倒在地上的徐薇直直刺了下去。
“不要!!!”白贞识只觉得血液都涌向了大脑,一个飞扑拽住了镰刀怪的后背,使劲全身的力气向下随着自己跌落的身躯一起拉扯下去。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徐薇没有了惨嚎的声音。白贞识急抬头看,镰刀怪虽然被她扯得向后退去,但那时的镰刀已经扎进了徐薇的面容,这一扯之下,血肉撕裂,徐薇的上半身已经变成了es的复数形态。
在她的身后数米,陈规的手臂肌肉暴突,额角青筋毕露,但毕竟疼痛加上怪物大力,腰部的贯穿伤逐渐变成了割裂伤,镰刀已经划破脾脏,触及长肠,驽钝中闪着残忍的锐利。
白贞识直觉天旋地转,但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
没有惨嚎,没有战斗,没有杀戮,也没有惨叫。
这一刻,这片安单市西城区的街道仿佛凝固了,无边的夜幕笼罩下来,手执钝镰的黑影沉默定格,陈规的表情疼痛中带着豁出一切的狰狞。
【您是否愿意参与火龙敬乐园的二测计划。】
半空中传来如此的声音。
白贞识神情冷了冷,“你们有必要逼我到这种程度吗?”
【我们与你是初见。】
半空中的声音如此应道。
“不是初见。”白贞识声音中带着恨意,“所有的系统,对我来说都是一个样。”
【我们觉得火龙敬乐园不一样。】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白贞识道,甩手一指定格在半死亡状态的陈规,“这群‘影’如果是你们派来的话,我就算死也不会听你们的话的。”
【火龙敬乐园并无参与此事,仅是认为此事有利于我们吸纳你。】声音断然否认道。
“神无虚言。”
【神无虚言。】奇怪的重复。
白贞识不再追究,“陈规,可否复活?”
【未死,可活,但不推荐。生命模板的重塑并不具有记忆性,塑造出来的人绝非原来的人类。】
半空中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
“没事,只要能活就好。”白贞识面沉如水,“那徐薇呢?”
【已死,魂魄被‘影’取走。想复活,需要代价。】
白贞识哼了一声,“代价就是我跟你们走?”
【你可以这么理解。】
“杀了她的‘影’,是哪尊系统派来的?”白贞识抬眼,盯着空无一物的半空。
【我们只能说,不是我们。】半空中的声音顿了顿,
【我们可以凝固的时间有限,请抓紧时间。】
“我接受你们的二测。”没有太多思考,白贞识回应道,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短发飘扬,面容清秀,身材矮小的她,
临走前最后看了一眼天空。
——十五的月亮,是真的很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