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传来悉碎微响,他一回头,如娘开始宽衣解带。
他一愣神,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呆瓜,不想再浸得浑身湿漉漉……”
昌如面上微红,指指司马师手中的宝珠和旁边的河流,他这才恍然。
如娘褪服完毕只剩内里小衣,羞赧地站到他身后。子元也脱去上身短衣,将军裤挽起到膝,然后将鱼王珠对着河面一挥。
墨蓝的湍流里,眨眼间生出青光,一条青白鳞花纹、仙气形成的巨鲤破水而出,摇曳浮游在二人一旁的岸边。
仙形灵动的鱼眼珠转了转,拱起宽阔后背,他俩抱紧衣物,便相互扶着小跳上了鱼背。仙鲤发出呜呜鳃音,摆动长尾冲出,沿着河边峭壁,向上游深处迅捷而去。
经过宽广的这一段河道,两侧再度变窄,水流更加迅急,鱼王珠催动下的仙鲤仍毫不费力地加速前冲。
河面上的空间越来越狭小,激荡水花不断打上来,沾湿他们俩的头发。
最终游过峭壁间的一道岩缝后,他们到达大河源头,只见一小片青蓝地下湖,内侧一道瀑布从地渊顶上斜垂而下,激出氤氲的青色水汽伴着隆隆击响。
司马师操纵仙鲤到湖边上岸,鲤鱼轻轻呜鸣几声,便化归灵气回到宝珠中。
湖岸边尽是细碎的鹅卵石,他抹去溅了一身的冰凉地水,背后是如娘细柔的脚步。
不禁转头一看,她湿透的秀发铺在胸前,脸颊通红双臂抱肩肌光晶闪,如桃花的笑靥上,却是受不住这冰凉的娇颤。
两人再穿戴好衣物,司马师没有说话帮她捋着秀发,如娘眼里有柔火,也是无言。
对视后两个回过神来,会心情笑,开始打量四周。
昌如看到在那轰鸣的瀑布后,有一道黑石方门,指给了子元。
绕过去到门前,上面刻有许多弯曲纹路,其中似有陈年血渍,显出晦败暗红。司马师用右手指按了上去,怨咒气息强烈传来,他想了想,用天公剑划破一点指尖,带着鲜血刺涂进那石纹里。
片刻后,门左侧的破碎石雕从中裂开,沉重的黑石门顺着裂缝向内洞开,现出一方暗道。
这暗穴通道的另一端,传来低沉吟诵,声中带着深邃莫名的寒意。
司马师一踏进去,右眼就开始跳,心中烦闷,便横剑在身前全神蓄势。
四面微弱的火光忽明忽暗,腐朽与寂静浓烈弥漫,甬道比看起来要长很多,许久之后,才到达另一端灰幽的洞口。
外面的压抑吟诵仍旧若有若无,紧连着暗道出口是一座高台,石栏上立着被水溶侵蚀的几个石雕。如娘走到台边望望,吁了一口气。
面前一道巨大地下石桥,另一边是高耸的怪异石碑林,辽阔地底异境的远处,依稀可看到一座雄伟的石殿。模糊的灰色光晕,从漆黑如夜的上方铺洒下来,一眼望不到顶头。
这里令司马师想起阳虎地陵,但建筑的构造截然不同,上古之玄工更为宏伟,透着死寒阴森。
他在前如娘在后,桥面十分宽敞,两边桥栏上每隔十几步,就有一个燃烧着的石火盆,黯淡的光照出周围些许腐烂的枯骨。
子元来到桥边向下一望,眉头一颤,心中顿感难言压抑不安。
高大的桥柱向下,一直延伸到深不可测的暗境,只见一片灰黑色的辽阔水面,灭寂一般枯厚粘稠。
其中浮现出,一些庞然大物的骨骼,有的呈蜘蛛形态,有的则如蜈蚣模样;这些巨物的颈骨以上,都为长着巨角的人头骷髅,一半被如墨的死水所浸没。
“这是……”
如娘站到他身旁,盯着那些深底死水中的巨骨,眼中青色火苗一跳,轻轻娇呼称痛按住额头。
司马师赶忙扶住她,如娘却如通灵失神,轻声言道:
“九州天地伊始,共工作乱,败而怒触不周之山,天崩而寰宇日月灾变,进而女娲补天……然其恶神之魂,咒封于光暗生死之至渊,冥水幽暗之下,却仍渐脱生,诱得人间生魂……”
“人世凶战虎雄,为魄命所激惑,破得禁忌召复共工之身……”
她念叨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说完后竟昏了过去。
司马师抱住她,注意到如娘右腕上的青鸾印痕,正灼热发亮。
……关羽魄命为盖世星雄,但也为渴胜所蒙蔽,受了共工之惑……
他再低头望向那些死水中的巨骨,心中不安而微栗,现在已至共工往昔败锢之地,连过一路上的冰原和雪城异境,想必已到至灵所在。
怀中的如娘还在微声嗫嚅,神智不清,司马师皱皱眉头,大踏步冲桥廊彼端而去。
下渊深暗中的死寂之海,动起极微弱的几点涟漪。
步入那些高耸的石碑回廊间,这里回荡着那幽邪的吟诵呓语,直通向深处的步道上空无一物,深远处那此地终焉的石殿,像一座巨墓矗在那里。
子元手中的天公剑上,突然现出青黑的纹路,雷息阵阵,激荡自身血脉魄力,如铁骨军魄对此死水神恐的昂扬回应。
“当生死界限模糊,不应存在于凡世之物,也可被可怕仪式,带入人间……”
昌如眼睛微微睁开了一点,但还在懵茫的自语着。
司马师留神她所言时,向前的脚步突踢到什么事物,叮当作响。
灰蒙蒙的光线中,一个镶着银色金属的圆形骨头,在石道上滚了出去,这里已是碑林最高处的步廊,满地的银器与分散骸骨。
石道的远端高墙下,一道银灰殿门紧紧关着,靠过去后只见,地面和门壁上涂抹着大量黑色液体,已经干固。
司马师凑近,黑暗的腥臭气息扑面而来,就如之前血城襄阳中的那些怪物。如娘被这气味一刺激,立时哇地一叫清醒过来。
她额上流下冷汗,俏美目中惊慌,看到在他的怀里,才安定下来。
司马师上去推了下那银门,纹丝不动,一股妖力束缚反弹过来,带着强烈意念的封印。
如娘这时叫了他一声,过去一看,在大门另一边有尊灰暗塑像,为一个身披长袍的人形骸骨,双手向上托着一个纹路繁复的石杯。
她咬破自己的手指,滴了一道鲜红的血线进去。
空气瞬间凝固,然后司马师感到了,周围空气疯狂的扭曲。
一团晦暗气焱凭空出现炸裂,他们俩的背后,现出一个散发灰色死尘的漩涡。
一头幽魂魄形的骸骨巨马踱了出来,周遭本来死寂的气息,一下如混沌般激荡起来,那马魂身上,传来无声的沸腾妖能。
司马师胸口一热,之前驮他们俩飞越冰原的那白骨马雕,一下冲跳出他怀中,奔那马魂而去。
骨雕瞬时融入幽魂马体,迅速展开生长,竟成为其魂身骨骸的实体血骨。
幽骸马具备了骨架,深深一吸气,那身后漩涡化作一团灰色气炎,附着在其脊背上,如怒张的狂野鬓毛。
它定定看向司马师和昌如,灰白的眼珠中,是挥之不去的死亡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