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西县尚存后,衮衮诸公也颇为欢欣。
不是为华雄没死开心,而是觉得,有西县这颗背后的钉子存在,或多或少能为朝廷牵制西凉叛军的兵力。
甚至个别深谙兵事的公卿,还提出了,让西县及武都郡组建一支兵马作为偏师。
在朝廷平叛大军从关中出发的时候,策应袭后。
想法是挺好的,就是有些不太实现。
因为以武都郡的出产,支撑守戎郡兵已经艰难,哪还能再供应得起一支征伐兵马的消耗。
想让和武都挨着的汉中郡,支出一些粮秣倒是可以。
虽然说近些年,有巴巫张修挟巴中賨夷之民作乱骚扰汉中,影响了民生。但以汉中盆地的丰饶,粮秣还是积攒了些的。
不过呢,这个建议,也受到了不少公卿的否决。
他们觉得,与其动用汉中粮秣去供应武都招兵买马,还不如直接供应于关中的讨伐大军。
毕竟武都郡和西县一带的崎岖地形就决定了,无论行军和粮秣运送都很艰难。
双方各执一词,议论不休。
天子刘宏没有表态,直接将眼光投向了九卿列班更后面的一人,问道,“阎忠阎敬修,是何许人也?”
那人是是掌议论的光禄大夫赵融。
字稚长,也是凉州汉阳郡人。
他虽然入朝为官多年,但对凉州大名士阎忠颇为熟悉。
听到天子所问,不敢怠慢,直接将阎忠之前任职冀州信都令、以及皇甫嵩平黄巾贼的随军幕僚等简要说了一遍。
最后还加了一句:“阎敬修之才干,堪称凉州之杰也。然臣不知,其为何在广宗之战后,弃官归乡里隐居。”
恩,阎忠劝说皇甫嵩南面称制谋反的事情,朝中百官是不知道的。
而且皇甫嵩被免去了左车骑将军之职,此刻并没有在朝议中。
不过呢,朝中百官不知道,却不妨碍自行猜测。
他们的眼睛,在赵融的话语刚落下时,都不约而同的落在了,中常侍张让和赵忠两人身上。
好嘛,这是常规操作。
有道是:小人幸,贤良远。
张让和赵忠两人,祸乱朝政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之前随征黄巾的傅燮,本来就应该以功封侯,结果因为不迎合宦官就被阻止了阎忠在战后弃官归隐,说不定就是这方面的关系。
比如说被张让等官宦索贿,不愿屈从,一怒之下就弃了官职归去。
天子刘宏闻言,脸色一顿。
他也隐隐猜到了一些,但扶植宦官分士人权柄,一直都是他这个天子的御下手段。
而且如今朝中士大夫和官宦相互诟病,已经是常态。此时此刻,他不想听这种别有用心的攻讦之言。
是故,他直接一挥手,就将此事揭过了篇。
先是录阎忠随皇甫嵩征黄巾的勤勉,赐爵关内侯。
再以身在乡野依然心系朝廷,助华雄守西县有功为由,诏令他代替华雄为西县县令。
连华车和元棘亓两人,授予“归义羌长”的名号,也顺势定了下来。
然后以张都尉抵御叛军有功,不再追之前没有守住冀县的罪责。直接转为武都郡的西部都尉,率领因为战乱涌入西县的黔首百姓,于武都道境内屯田守备。
最后,就眯起了眼睛,声音徐徐的问,“朕的处置,诸卿觉得恰当否?”
呃
顿时,朝堂之上一片默然。
都决定完了才问,这不恰当也得变成恰当了啊!
而且谁不知道,你这个天子只要决定了事情,谁都谏言都不行吗?
衮衮诸公们,心中默默腹诽了一句。
不过呢,沉下心来细细思虑一番,也觉得天子这番论功行赏,无论阎忠的复起,还是张都尉的平级调任,亦或者对华车与元棘亓羌人部落酋帅的褒奖,都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只是,华雄呢?
功劳最大的是他,却连之前试守西县的官职都被阎忠代替了,难道天子是想再次对这个西凉鄙夫越级升迁?
淫浸朝堂多年的衮衮诸公们,瞬息间反映了过来。
“既然诸卿都觉得无不妥之处,就颁诏吧。”
但是天子刘宏并不给他们反驳的机会,直接就让尚书令拟发诏书,然后又将话题转开,“平叛偏师之事,诸卿续议之。”
好嘛,衮衮诸公面面相窥,无言以对。
他们没法再议了。
因为猜到了,天子让他们再议的心思。
不出意外的,议定了平叛偏师的适宜后,主将就是非华雄莫属了。
这是朝中百官们不能接受的。
倒不是他们对华雄有什么偏见,而是觉得天子刘宏对华雄的升迁恩宠,给得太过了!
最早华雄以一介布衣,尚未入朝为郎官候选,就被授予试守西县还有后来被加授别部司马官职,都违背了朝廷的升迁制度。
现在还想再来一次,岂不是视朝廷法度于儿戏!
真要让天子的心思得逞了,那么他们这些按部就班,一步一个脚印熬上来的官僚,该如何自处呢?
颜面何存呢?
本来嘛,衮衮诸公对华雄的封赏,是有腹稿的。
华雄既然是试守西县,就有守土牧民之责,抵御叛军是职责所在!
论功封赏的话,直接将“试”字去掉就能够了。
至于斩杀李参之功,赐爵关内侯就是极限。
毕竟西凉叛军的首领,李参是不入流的,对平定叛乱的局势并没有多大的帮助。充其量,就是挣回来了大汉“乱臣贼子虽远必诛”的颜面罢了!
“怎么,诸卿是不愿为朕分忧?”
持续的沉默,让天子刘宏很不满,声音也变得很冷,“依朕之意,以偏师牵制叛军兵力、策应关中大军之见甚好,就定下了吧。至于偏师主将,就以朕之虎臣华狩元充任,诸卿觉得授予何官职为妥?”
嗤
朕之虎臣?
朝中百官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也终于不再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