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可雪恨矣!
胜券在握的阎行,看着驻刀不再冲杀的华雄,又瞄了一眼更远处蒋石率领人马杀到了汉军大旗前,心中不由一阵快意升起。
甚至都开始思考,等下是否给华雄一个体面的结局:让他自刎。
就当是还了当年在牧苑时,对方没有射杀自己之恩。
正想着,脚下的大地又有一阵颤抖传来。
嗯?
警戒的羌骑都回来了?
阎行心中暗道。
转头往渭水东边而顾,却发现那边的天际线上半个人影没有。
顿时,心里就一个咯噔,冒出一丝凉意来。而早就停止抛射箭矢的羌骑,各种胡乱叫声也证明了他的猜测。
“敌袭!”
“敌袭!”
只见陇山那边的方向,有一支红色洪流正急促逼来,距这里竟然仅两三里!
该死的!
这些羌骑是怎么警戒的?
还有,陇山那边为什么会有朝廷的兵马?
阎行大惊失色。
也顾不上咒骂,急忙大声呵斥着各大种羌部落的兵马,前去堵住汉骑的冲锋之势。
又抽出了环首刀,带着部曲往华雄那边冲锋而去。
意图很明显:在汉骑冲来之前,先将华雄给杀了!
因为他知道,区区两三里的距离,是无法让己方的羌骑完成战马加速的。而没有高速驰骋起来的骑兵,面对冲锋而来的汉骑,只有被凿穿的命运。
是的,他知道,如果不在汉骑到来之前将华雄杀了,就没有机会了。
一旦羌骑被凿穿,己方这些步卒没有阵列依托,很快就迎来被马蹄践踏的惨剧,然后变成一溃千里。
至于将华雄杀了,自己还有没有时间脱身。
他没有考虑。
韩遂授予了他五千兵马,王国又支援了两千,耗费大半个月的时间围攻华雄千余人,如果惨败而归,以后他还有何面目立足势力中?
与其沦为他人的笑柄,还不如拼死一搏!
搏个阵斩华雄的名声!
就算是战死了,也能落个好听的身后名!
想法很壮烈!
不过呢,事情是不会如他所愿的。
对比于叛军们的大惊失色,看见有援军到来,所有汉军都爆发了一阵鼓噪。
“得救了!”
“援军已至!”
类似于绝处逢生的欢呼,响彻战场。
无需各级将佐的呵斥,他们就迅速结阵坚守,等待援兵的到来。
华雄也不例外。
闷雷般的马蹄声,仿佛从地下给他传来了信念,让早就疲惫不堪的身躯再度迸发力量。
“结阵!”
“结阵!”
他厉声大呼,迅速让部曲们往自己身边靠拢。
且战且退,往中军将旗那边杀回去。无论身后正冲锋而来的阎行,如何辱骂如何邀战,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不过他很快就听不到了。
想拼命的阎行,被后方督战的麴演纵马拉住了。
“彦明,速走!晚之不及!”
他是这么说的,还带来了阎行的坐骑,语气里充满了气急败坏。
没办法,叛军山头林立的劣势再一次爆发。
各大种羌部落的小头目,看到无法让战马跑去来,就当机立断的带着族人往后逃去。
阎行让他们去堵住汉骑的冲锋,那是让他们去送死!
这种命令,他们才不会遵从!
毕竟他们都是跟着韩遂的,万一族人死多了,实力消减了,回去了不得被找个理由并吞掉?
再说了,他们和华雄又没有血海深仇。
出兵随着韩遂前来右扶风,是来劫掠物资的,不是来杀华雄的!
华雄又不是朝廷平叛大军的主将,此番的兵马也打被残了,死不死对整体战局又有什么关系!?
何必用自己的命去换!
带着这样的想法,羌骑们率先撤退也不奇怪了。
被麴演拉住的阎行,看到这幕差点没咬碎了牙。
心里也生出了当日成公英同样的想法:羌人不可靠!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两三里的距离,对于高速驰骋的骑兵来说,瞬息而至。
他已经看见冲锋而来的汉骑阵中,分别绣着“汉”、“董”字样的两杆大旗了。
是董卓的嫡系!
不然的话,不会有“董”字的将旗!
而董卓嫡系征战的作风,向来以杀俘为乐闻名。
也意味着,一旦被围困住了,连当俘虏的机会都没有。
阎行的私兵部曲们,有人拉住了马缰绳,有人合力将他推上马背,不等他言语就往马臀上刺了一刀,让战马吃痛之下,迈开四肢狂奔而去。
“将军速走!我等断后!”
这些私兵,用这句话报答了被阎家世代蓄养的恩情。
也让堪堪在战马上稳住身躯的阎行,闻言就虎眼含泪,满脸悲意。
心头上更暗中发誓,回去了一定会让韩遂主持公道,让那些畏战不前的羌胡部落付出惨重代价!
此战要不是这些该死的羌骑畏战,他早就将华雄首级拿到手了!
如何沦落到惨败而逃!
是惨败没错。
随着羌骑撤离战场,段煨和张绣统领的千骑,就变得势不可挡。
没有阵型依托的叛军步卒们,死在刀枪之下是一种幸运。更多人被战马撞得吐血而飞,或者沦为马蹄下肉泥。
冲破步卒后,汉骑没有迂回冲杀,而是一分为二。
张绣统领的三百前驱,往阎行逃亡的方向衔尾追去段煨则是带着主力,往羌骑逃亡的方向追去。
对此,华雄并不奇怪。
而是呵斥着麾下连忙收拾,立即撤回渡河归去。
因为董卓的诱敌之策,是分两步走的。
华雄的主动出兵挑衅,作出送板楯蛮跨越陇山去骚扰后方的姿态,是让叛军不得不分兵来战。而让段煨与张绣率领一千嫡系随行,则是以骑兵的机动力当战场搅屎棍,将出击的叛军引到埋伏圈里!
如今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不过呢,他回到武都散关后,得到了后续的军情,就陷入了好久的沉默。
不是段煨和张绣诱敌不成功。
他们追出三十里后,定下“将计就计”的王国与马腾,无法坐视阎行被杀,当即率领伏兵出击。也被诱到了汉军伏兵处,半道而击,死伤数千人。
但这个只是序章。
被誉为大汉朝如今第一名将的皇甫嵩,将所有人都当成了棋子!
他在董卓诱敌之策的基础上,做了全面的绸缪,让董卓亲自率领两千嫡系前去右扶风郿县一带,成功伏击了韩遂的暗度陈仓。
对!
那是韩遂和马腾置换了一万兵马,想绕道到陈仓城后方,偷袭朝廷叛军大营。
如果单单这样,只能算是料敌于先。
但皇甫嵩还做一个极其大胆的调度:他留守营寨的本部两万人马倾巢而出。
一万五千人,大张旗鼓的前去攻打叛军粮秣囤积处,吸引叛军的注意力。然后其余五千精锐,一举将叛军放置攻城器械的营寨,偷袭成功!
尽数烧毁!
华雄得知这个消息时,感慨良多。
他们这些参战的人,都被皇甫嵩用卓越的将略上了一课:以一持万!
朝廷让他们率兵而来,是救援陈仓,扼守住叛军席卷关中三辅的势头。拖到幽州战事结束,再调遣兵力前来作战。
董卓的想法激进,想以杀止兵,所以扔出了诱敌之策。
而皇甫嵩坚持本意,同意了董卓的提议后,因势导利将叛军攻城器械全给烧毁了。
继续坚持着之前的应敌之策:让叛军长时间内无法攻破陈仓,诱发叛军人心不齐的最大弊病,然后再一举击溃!
毕竟,修缮大型攻城器械,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比如石砲的杆杆、冲出的撞锥,就不是一般的木头能充当!
就算重新让汉阳郡等地运来库存,在冰封雪地里也跋涉,也足以让叛军一个月内无法攻城了。
也许,这才是皇甫嵩同意董卓诱敌之策的原因吧?
想通了这些,华雄心中对皇甫嵩生出敬佩之意,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只是想着想着,就捏起了胡须沉吟:依董卓暴戾恣睢的性子,知道自己被皇甫嵩当成了棋子,心里会如何做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