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透过牢狱的铁栏,望着一成不变的墙壁,已经整整八个小时了,他们不许任何人探望我,也不许任何人与我说话。我自然可以轻易逃脱,可那不行,那是下下之策。
八小时之前,当游骑兵赶到时,我束手就擒,反抗并无意义,我并不知道如何才能妥善处理。他们无疑认出了我,可没人提问,他们知道这事有蹊跷,知道很不同寻常。
他们都选择保持沉默,不像某个冲动莽撞、擅自行动的白痴。
那个面具偷偷逃了,带走了阿希姐妹,其余奴隶和黑民则被游骑兵控制住,那个游骑兵指挥官也并未询问他们,是勒钢吩咐的吗?
鱼骨,与他们周旋,与他们谈判,表现得人畜无害,你对他们还有用,他们或许会网开一面。
可我只是查案,我杀的至少都是违抗执法的恶徒,我并没做错什么。
无关对错,你早就知道的,这件事牵扯到了某方面的利益与名声,他们本想杀人灭口,但来不及了。
也许....也许赛佛萝丝就是那个黑手,这件事全由她引起,我杀了她,结了案,黑棺即使不嘉奖我,至少会放我一马。
我总比死人有用。
别抱有幻想了,如果赛佛萝丝只是个棋子,这件事极可能牵涉到六长老。
问题在于,是谁?
根据我华丽的推理,首先得排除执政官,因为他是个大公无私、志向高远的楷模,更因为如果是他,我就完蛋了。
我希望是麦宗、博驰或诺里斯,他们看起来是长老院中不受欢迎的那一类人。
乏加说:“抱歉,我不能提供更多的消息,长老院在商议你的案子,可他们所在的房间,我暂时并无法侦测。”
我问:“拉米亚还好吗?”
乏加说:“还好,她已经镇定下来了,她寻求久楠与勒钢的帮助,勒钢答应了她。这是黑棺有史以来第一次血族的高层被杀害,事情很严重。”
我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了乏加,乏加说:“我会去查的,可是很不乐观,赛佛萝丝和莫迪都是执政官一派的。”
我说:“他们是叛徒,是埋伏在执政官阵营中的奸细!”
乏加说:“希望如此。”
监狱的门开了,勒钢出现在门口,见到他,我信心增长,不知为何,我觉得勒钢会帮我。
勒钢说:“长老院让我来审问你。”他身后跟着另两个年轻血族,应该是其余巨头的手下。
我说:“总算来了,为什么不早点儿?”
勒钢答道:“长老院不想这件事被寻常游骑兵知道,牵涉的人越少越好。”
我问:“那些奴隶和黑民呢?你问过了吗?”
勒钢说:“什么都问不出,他们似乎受了极大的创伤,失魂落魄,不愿回想起此事。”
我心中一凉:“有人抹去了他们的记忆!而且...这么多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那是极强大的血族所为。”
另一个血族说道:“勒钢,你难道没察觉不对劲吗?有人试图掩盖真相!我看了现场照片,有人挪动了尸体!”
还有一个血族冷笑道:“真相?我们只需要看见应该看见的,听到应该听到的。”
勒钢忽然对他们说:“你们出去!”
他们表情不悦,说道:“你想违背长老院的命令?”
勒钢说:“执政官在此案行使独断权,他不想让任何人干扰审问。”
那两人无可奈何,我心底越来越没底,房间内只剩下我与勒钢。
勒钢低声说:“那不仅仅是抹去记忆,而是用蛮横的意志力重创了他们的脑神经。现场只发现了两个贵族的遗骸,还有那些血契帮的残渣,是不是少了些什么?”
我忙道:“有些类似血族,又比普通人类强不了多少的人物,他们用刑,以血洗礼自己。他们都被我杀了,可尸体没风化,你没找到他们?”
勒钢苦笑着摇头,他说:“据我所知,黑棺中唯有三个梵卓血脉的血族能在短时间内摧毁许多人的大脑缇丰、麦克斯韦尔、我的养父,连迈克尔也做不到。”
我说:“如果迈克尔能想出这么严密的犯罪,这世界还是完蛋了好。”
我和勒钢都大笑起来,我意识到勒钢是站在我这边的。
勒钢说:“血族的强弱有很大的部分可根据血统与年代判断,第三代的血族是目前已知最强的,被称作洪水先民,幸亏这些魔头都已确定死亡了。第四代的血族也是可怖的怪物,被称作远古先祖,他们有些还行走于世,但稀世罕见。第五代的血族被称作崇高长老,像缇丰、麦宗与麦克斯韦尔都是第五代的,相比之下,他们还算正常。”
我问:“执政官呢?”
勒钢说:“他的血统奇特,介于第四代与第五代之间,如果是敌人,最为棘手。”
我听他说到“敌人”二字,心中一颤。
勒钢在我耳边低声说:“再明显不过了,是执政官,他想掩盖这案子,长老院的人都看得出来,可没人能阻止他。”
我对自己所谓华丽的推理能力彻底绝望,我说:“他们难道不能凭借这丑闻将他搞下台?”
勒钢说:“密苏里掌握了黑棺中重要的秘密,这是他屹立不倒的本钱。而长老们不愿意与他公开闹翻,他们没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我说:“那我们就如实告诉他们有多严重,不就得了?”
勒钢摇头道:“那反而会令局面恶化,如果逼急了,密苏里很可能会动用黑棺的秘密,没人能料到会引起多大的祸患。密苏里正在找人顶罪,如果找到了,其余长老就不会深究。”
我慌了,问:“替罪羊不会是我吧。”
勒钢笑道:“不,他们都知道你没那么大的权力,也知道你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从怀里取出一块小石头,说:“我坚信念刃之力,如果密苏里想要摧毁你的脑组织,你应该能抵挡得住,这护身符只是保险。”
我颤声道:“他....他可能也会害我?”
勒钢说:“不是可能,而是肯定,明天长老院会开庭审问你,今晚他必定会行动,以求万无一失。”
我问:“长老院不会派人守着吗?”
勒钢说:“他们懒得如此,他们只追求政局稳定,不想激怒密苏里。而你在他们眼中,只是一枚可以丢弃的棋子。”
我问:“你审问了我这么久,会不会也有危险?”
勒钢说:“这就是唯一的好消息,他还信任我,尤其是莫迪和赛佛萝丝死去之后,他暂时没有别的心腹了。他会让我做走狗,却不让我得知事情的真相。”
他又说:“示弱给他看,装作让他得逞,否则他会杀了你。他不太情愿杀你,因为你是很好用的走卒,但惹怒了他,他会的。”
这话让我手脚冰凉,如坐针毡。
诚如勒钢所说,在深夜,当灯光寂灭之后,密苏里亲自来了。
他打开了牢房的门,只一个念头,我已经浑身麻痹,这正类似于那些脑波冲击,足以与伊克斯姐妹相提并论。他非常非常强,几乎与瓦希莉莎一样危险。
他并没有掩盖自己的面容,因为他有自信,他的意念力能令除了其余长老外所有人都瘫痪昏迷。
他走到我的床前,我觉得自己正朝罪孽的深渊坠落,找不到任何依靠。
密苏里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知道给我添了多大的麻烦吗?”
我不知该不该回答,但我开不了口,还是不答为妙。
密苏里说:“我也许该让你喝我的血,把你变成忠心耿耿的食尸鬼,但你经受了许多改造,意志力非同一般,这就着实不便。”
我感到似乎一柄刀子刺入了我的脑袋,我痛得浑身痉挛。
密苏里一边进行着他的心灵手术,一边说道:“任何一个人,都应该保留一些私人爱好,一些....放松的空间,一些他可以在繁忙之余,能够悠闲享受的时刻,不是吗?我自问我对黑棺,对人类问心无愧,但你不知道我承受着多么大的压力,我有多么急切地想看到这世界恢复往昔的荣光。”
突然,他下手极重,我怀疑我的脑子已经被他搅得七零八落了。
密苏里说:“我是个完美无瑕的人,是血族与人类的领袖,我不能让他们那样看待我,但你必须知道,即使我毫不掩饰,他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我只是....只是有些洁癖,我非常看重我的名誉,你会明白我的,对不对?渺小的人类?”
这时,勒钢给我的石头穿透我的衣物,进入我的血管,我得以恢复了一丝清醒,这感觉异常奇妙,就像是我被替换了,掉包了,密苏里折磨的是一个虚假的灵魂,而不再是我的。
密苏里说:“啊,很好,完成了。你将不记得任何案情,你将一问三不知,你守卫了我崇高的名声,在此,我必须感激你,鱼骨朗基努斯。”
我不小心说:“不用谢。”
密苏里表情僵住了,他问:“什么不用谢?”
我发现他似乎戳破了我的伪装,惊恐万分,说:“那个....我完全忘了刚刚发生了什么?老兄,你是谁?你贵姓?你妈可好?”
密苏里眸闪红光,我心胆俱裂,似乎自己身在一处充满妖魔鬼怪的狭小密室里。
就在此刻,突然警报声大作,密苏里哼了一声,遮住脸面,一瞬间就不见了。
乏加问:“你还好吗?”
我气喘吁吁,说道:“小天使,多亏了你,我总算保住了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