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宋华阳搭讪的那个中年人,是庭洞湖附近农村的渔民,一家三代以湖为生,日子虽然过得不富裕,但是也很殷实。他告诉宋华阳,他们当地人认为湖是天地间的精灵,是逃离大海,不服约束的水子娇子。所以,他们逃到内陆,就是为了得到一片宁静,不愿在大海里随波逐流。
渔民的那番话,让宋华阳刮目相看。他冲来没有想过一靠打鱼为生的渔民,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如果外面有一份很赚钱的工作请你去做,你会去吗?”宋华阳突然问道。
渔民犹豫了。宋华阳以为他会说要去的。谁会拒绝钱的诱惑呢?
但渔民只是说:“如果是二十年以前,我一定会去的,那个时候我不愿意窝在家里靠捕鱼为生,也想过要出去打工,但是最终被我父亲拦下来了。”
“你恨你父亲吗?”宋华阳又问。
渔民说:“以前是恨的。每次看到同村外出打工的人穿着帅气的衣服背着流行的双肩包回来的时候,我都很眼红,那个时候就会跟我爸爸闹,有时甚至会跟他吵。”
“我父亲人老实,话不多,他也不跟我吵。不论我怎么闹他都忍着,只是一条,他不允许我出去打工。”
“他经常说,你去打工了,见了大世面了,就不会再想回到村里来了,到那时候,你不能在外面生根,又不愿意在家里落脚,你怎么办?”
“后来同村的很多人都证实了我爸爸的话。他们打工赚的那点钱,根本没有办法在城市里落脚,不说买房子了,就算是租房过日子,都是有苦难的。但是他们又愿意放弃在城里的生活,更加不能接受回到村里的继续生活。”
宋华阳插话说:“所以他们变成了无根的草,根本安定不下来。回到农村,他们的生活安定下来了,但是心不安定。住在城里,他们的心安定下来了,但是生活又无法安定。”
“对,说得很对。”那渔民说:“相比那些怎么折腾都无法安定的人来说,我的生活算是幸福的了。”
“那你会像你父亲一样,把你的孩子留在家里,让他继续你的生活吗?”宋华阳继续问。
渔民皱起了眉头。
“谁说不想呢?可是现在这个样子,到处都在开发,就连农村也在开发,及时孩子想留,只怕也没办法像我们一样靠湖养活自己一辈子啊!”
“啊,是的。”渔民的话,深深的刺在宋华阳的心上。
那渔民说的不就是宋华阳这样的人吗?为了短期赚一点钱,就大肆搞开发,表面上看开发出来之后的项目比以前值钱多了,但是以后呢?那些被开发的东西,真的能像原生态一样,永续的滋润后人吗?
他突然又想到,国外的那些农庄,到底是原生态的还是高科技状态的?
还有,食根族当初遏制高科技的发展,到底是错的还是对的?
想的时候,渔民告诉宋华阳,他要下车了。
“那个,方便不方便,让我们去你家里住一个晚上呢?”停车前,宋华阳问道。
渔民毫不犹豫的说:“贵客登门,我们当然欢迎,只是家里太简陋了,怕你们住不惯。”
“怎么会呢,我们其实就是出来体验生活的,不是吗?”宋华阳回头看着沈林他们说道。
沈林微微的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大约一个小时后,宋华阳他们跟着渔民到了湖边的家里。
家里很宽敞,一排五间大瓦房临湖二建,前面一个大院子里,院子里有各类蔬菜、瓜果和鲜花。房子虽然简陋,但收拾得很干净。略显昏暗的灯光,让那简陋的家显得更加的温馨。
渔民有两个孩子,大的是女儿,已经十二岁了,出落得亭亭玉立,俨然小家碧玉。小的是个儿子,极为调皮,但是对人还算有礼貌。
渔民的老婆是个纯粹的乡里人,不善言辞,自宋华阳他们进门开始她就只说了一句话:“你请客人回来住,也不提前大声招呼,我好去买菜呀!”
然后她就一直闷着头做事:买菜,摘菜,洗菜,做饭,清理床铺等等,一直忙个不停。
渔民也在院子里给宋华阳他准备一道特殊的美食。
“烤活鱼,鲜得掉牙齿,你们以前应该没有吃过吧?”渔民一边做准备工作,一边对宋华阳他们说道。
宋华阳摇头说:“没吃过,要不要我帮忙?”宋华阳问道。看着渔民挖坑烧火的样子,他突然又想到当初和沈林在盆地山坡上做叫花子鸡的情景。
那个时候,宋华阳的心里其实还是藏着一些生活的乐趣的。只是后来,繁忙的工作,不停的投资,让他几乎把“过日子”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忘记了。
过日子是需要一些激情和乐趣的。就像企业一样,如果一切都只是为了赚钱,那么最后,可能连钱都会失去。宋华阳所经历的一切,不就是这样的吗?
抛开食根族的问题不说,就说宋华阳的发展规划,那看似雄心勃勃的发展规划,其实都是用理论拼搭起来的积木,经不起一点风吹就会倒塌。
但是,看看眼前朴素的渔民家庭,他们用最简单,最原始的生产方式,用最简单的生活模式,竟然让一个家庭稳定的维持了三代人,如今第四代都已经长大了。
第四代会怎么样,现在还不好说。
但是仅仅三代,就足以证明看似简陋落后的传统生活,其实包含智慧,充满活力。是任何现代技术都无法比拟的。
宋华阳想的时候,烤鱼已经香了。
“来,试试,”渔民把一条烤得焦黄的野生鲫鱼递到宋华阳手上。
宋华阳急忙伸手去接。
作为厨师他知道,这样的烤鱼最能激发鲫鱼的鲜味,一定是好吃的。这种方法和他当年做给沈林吃的叫花子鸡几乎是一样的。
但沈林却对这几乎原始的吃法有些敬畏了。
“你确定真的好吃?”沈林迟疑的问了一句。
是啊,当年在盆地的山坡上,沈林也是这么问宋华阳的。
想到这里,宋华阳哈哈大笑起来:“几年过去了,你一点都没有变。”
沈林似乎也想起了什么,撇着嘴巴说:“不就是吃鱼吗?我也是湖边长大的,大哥,给我也来一条。”
见宋华阳他们都吃得很香,黄五仁也围了过来,抢着要吃。
一边吃鱼,一边喝着渔民家自己酿造的米酒,宋华阳感觉自己以及找到了自己未来要发展的方向。
一种自然的,淳朴的,没有太多高科技掺杂其中的发展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