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齐国都城往东三百里处,有一道化龙岭。
若论地理形势,岭上山峦连绵,沟壑万千,倒是有个蛟骨龙脊的模样。
虽然名字里带一个“龙”字,却谈不上半点龙气,千百年来也没出半个帝王将相。
故老相传,有位仙风道骨的得到高人,云游四方时曾路过化龙岭。
他驾一道白光遁上岭中最高的山脊,向四周细细眺望后,感叹曰:
“龙则龙矣,然有骨无灵,徒俱形尔。可惜,可惜!”
意思是说,这“龙”徒有其骨,可惜寻不见灵脉,是条僵龙。
在山脚下的桃河边上,有个化龙村。村民们世代倚靠化龙岭和桃河水过活。
在他们眼中,不管化龙岭是有灵的活龙,还是无灵的僵龙,是“龙”就一定会显灵。
于是,村中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者,便劝说村中富户们,出钱捐盖了一座“龙王祠”,用来供奉山中的龙王爷,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可无论村民们多么虔诚的跪拜,化龙村方圆数百里内,该旱的旱,该涝的涝,丝毫不见那龙王显灵。
年岁长了,那位高人的“僵龙”一说便又开始在村名口中盛传。久而久之,来祭祀供奉龙王爷的人越来越少,“龙王祠”也就渐渐的冷清下来。
祠堂院内因常年沾不到多少人气儿,便愈发显得清冷破败。
……
一日,村中来了个逃荒要饭的老道。
虽然他一身破衣烂衫显得邋里邋遢,可言谈举止间倒是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坐在村口的几个老妇,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三四岁的伶俐道童,左一个“婆婆”右一个“姨娘”叫的甚是讨喜,便从家中端来些斋饭素菜给这一老一小果腹。
老少二人已经好几天没有沾过米面,小道童捧起海碗狠狠地往嘴里扒了一大口饭,没嚼几下就生生吞咽下肚,被噎的直翻白眼。
老道是个读书人,为了保持体面,开始还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后来实在是禁不住饭食的诱惑,也开始一口一口的往嘴里不停的扒饭。
饶是如此,他还时不时的用手中竹箸敲打道童的碗沿,提醒道:
“慢一点,慢一点,真是有辱斯文……”
不多时,一老一小就在众老妇人的怜悯声中,风卷残云的吃干喝尽,连碗底都舔的精光。
化龙村是个远离城郭的偏僻村落,一年也难得有几个外乡人路过。
村里的老族长听说来了个老道,闲来无事便寻来与他攀谈。老道不仅见识极广,嘴皮子也是利索的很,一顿天南地北的见闻说下来,让老族长佩服的是五体投地。
看老道言谈举止风雅有度,族长就知道他是个有学问的,便找来几个手脚麻利的村人,将龙王祠里的东厢房打扫干净,请老少二人住下。
几日后养足精神,老道牵着小童儿就来向老族长面谢辞行,准备继续上路。老族长挽留再三,可老道坚辞不受。
见老道去意坚决,族长无奈道:
“咱化龙村虽然不是啥藏风聚水的宝地,但背山面水闹不出太大的饥荒。也算是老天爷赏口饭吃,还不至于饿死人……”
“只可惜,村子太过偏僻,任哪位先生都不愿来村中教书……村里这么多年就没出一个能识文断字的……”
“要不,您就发发慈悲,留下来教村里的娃娃们识几个大字,也好让俺们不至于总让外乡人欺负!您且放心,只要有俺们一口吃的,就绝饿不着你和这娃娃!”
见老道终于露出一丝犹豫之色,急忙又道:
“平日里,你爷俩就住在咱这祠堂里,总也好过让娃娃跟着你四处讨吃要饭强吧!就算你不为自己,也为这可怜的娃儿着想呀!”
说话间,还拉着童儿皴裂的小手捧在自己手心,心疼的摩挲起来。
见小童儿躲在老族长怀里,扑簌着大眼睛望着自己,老道捻须思索良久,轻叹一声道:
“也罢!师傅他老人家羽化前,曾给小老儿卜过一卦,说小老儿这辈子‘遇龙则止’,怕是要应在这化龙岭了……”
说完,向老族长稽首道:
“从今往后,我和小徒二人就有劳族长多加照应。”
族长大喜,此后的一番安排自然不必细表。
……
说来也怪,自从这一老一小住进了龙王祠堂,化龙村便年年风调匀顺,少有灾祸。
粮食收的多了,村里人的日子也就渐渐好过起来。
村民们一开始只是猜测,说这老道其实是一位云游四方的得道高人。
传言久了,大伙儿就仿佛都像亲眼见过一样,相信老道绝不是凡人!
有这样的高人住在龙王祠,自然是把龙王爷伺候的舒舒服服,才让化龙村过上好日子!
老道对这样的言论从来都是不置可否,随便众人怎么说。可越是如此,就越显得他神秘莫测,在村里的地位自然也备受尊崇。
这一年,年关刚过。
吃罢早饭,老道叫住急着出门玩耍的童儿,转身踱进平日教村童识字的西厢房。
童儿心焦的瞅着门外向自己挤眉弄眼的二牛,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是看看堂中正襟危坐的师父,也只能耷拉着脑袋,心不甘情不愿的一步一步的挪进西厢。
“童儿,过完年你也就快满七岁了。虽说平日里也跟着我识字不少,启蒙的书也读过几本,但毕竟没有正式进学。”
“今日,为师给你取个官名,节后开始,便跟着村里的哥哥姊姊们一起入塾吧。”
说罢,笑呵呵的看着面露欣喜的童儿。
童儿听师父要给自己取名,雀跃万分的跳了起来!
一直以来,童儿就没个能上口的名字,村里的大人小孩儿都管他叫童儿。
一起的玩伴儿也常取笑童儿道:
“没爹没妈,童儿没家;没名没姓,不如狗剩!”
如今,自己也要有名字了,叫童儿怎么能不高兴!
“咱们开山祖师姓程。从那时起,咱们一脉的传人就都改姓程,你是我的徒儿,也应该跟着姓程……”
老道寻思片刻,又道:
“姓有了,名字么,你自己可有中意的?”
老道捋着日渐花白的胡子,笑眯眯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