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古色古香的书房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血腥味浓重到了让拆解过无数“零件”的杜月明都感到有些窒息了，这味道冲击着他的头脑，让他想到了自己与生活的抗争，从小混在交易区的他，跟随着叔叔学会了简单的手术技能，逐渐靠着拆解人体器官的手艺在黑市中站稳脚跟，但他的野心更大，他终于有机会干掉了曾经的老大，接管了一个小到可怜的黑帮组织，经过多年的奋斗，他终于达到了如此辉煌的成就。

然而这些年挣扎所换来的成果，今天就将损失在眼前这个少年的手里，他看向几米外的骆凡，深深吸了一口气，“和那些庞然大物相比，我们只是小鱼小虾，难道我们就该死？你有本事怎么不去找他们呢？就因为我们的命不值钱？”

杜月明这些年的不甘和忍辱爆发了出来，战胜了身体的恐惧，他对着骆凡大声嘶吼：“我的叔叔，亲叔叔，怎么死在你手里的，你还记得么？”

骆凡直视着这个黑道枭雄，刚要开口，忽然侧耳倾听，借助眼镜的侦查功能，他听到黑暗的夜里似乎传来的车辆压在积雪上的咯吱声，而且远远不止一辆车。

他知道了，对面的黑道大佬寻求了清道夫的保护，这个复杂的关系说来实在是非常的讽刺。

骆凡仍然有时间，他可以轻松的杀掉眼前这个普通又不普通的新人类，就像倒在身后走廊中的那些一样，但他没有这么做，也许是对方的咆哮触动了自己，也许是自己心中的杀戮**突然平息。他觉得自己改离开了，并不是惧怕清道夫的抓捕，而是怕与清道夫的对立会牵引出自己其他的秘密，而且他怕这里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再次勾起自己嗜血的渴望，今天晚上的表现已经让他明白自己出了问题。

“我们两不相欠了，以后不要再公寓附近出现。”

少年最后看了杜月明一眼，转身离开，几秒钟后走廊中传出了脚踩在水坑里的“啪嗒”声。

…………

三庆交易区附近的一座多层建筑，莫无言坐在屋顶上，双腿垂下，他望着那栋亮灯的别墅，“他的状态不正常，似乎神志受了影响，好在最后阶段恢复了过来。

“不过我喜欢他对待这件事的态度，新人类的秩序是由自己守护的。”

这时他看到骆凡从别墅中走出，踉踉跄跄的拐进昏暗的小巷，“唉，这样的人当一个无面人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说完便从空中落下，没有重量般落在雪地上，留下两个浅浅的脚印，向着骆凡的方向追了过去。

…………

在骆凡离开后，杜月明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量，重重跌坐在椅子上，他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置信，一晚上杀掉了将近百人的恶魔，居然会在最后关头放过自己。

因为什么？是自己那些生存的道理么？

这时他听到了车辆靠近的声音，杜月明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清道夫的可爱。”

他觉得自己做的最正确选择，就是在今年秋天敲开了凌云志办公室的门。

眼前的这一切又算什么呢？虽然损失很大，但只要清道夫部长的这条大腿还在，自己在年底仍能彻底掌控两个交易区，有了势力范围，任何买卖都能再次衔接起来，恢复实力只是时间问题，那个时候自己将绝对不会再犯今天这样的错误，也许是明年春天，不，应该是夏天，自己就要让这个恶魔少年后悔今天的选择，让对方明白今天是他做出的最差的选择。

杜月明从烟盒中抽出最后一只西北烟，用颤抖的手点燃，深吸一口又缓缓吐出，神情惬意，静静地等待着清道夫士兵的到来。

这时他突然听到了走廊中再次传来了“啪嗒”的声音，那是脚踩在无尽血浆中发出的声响。

是谁？清道夫？不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难道是那个少年反悔了？

杜月明刚刚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了起来，他死死盯住书房门口，这时他听到走廊里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这么多美味的鲜血，真是浪费啊。”

转眼间，一个身材瘦弱，脸色蜡黄，右眼眶中机械眼不停旋转的面孔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黄蜂？你还活着？”杜月明没有想到来者居然是自己认定懦弱怕事的青年人，没想到他在恶魔少年的手中还能存活下来。

“是我，我活的很好，第一次活的这么好，杜老大，你现在的这个表情真精彩。”黄蜂笑着走进书房，“那个人没杀死你？真是不公平啊，他对我们可没有丝毫留情。”

听明白了黄蜂的话，杜月明的汗流了下来，他看到了对方身上的割痕，有些伤口生出了一些肉芽，正在蠕动着慢慢愈合，难道刚刚走了一个恶魔，又来了一个怪物？

“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你摘掉我眼球的时候可没有这么礼貌。”黄蜂的嘴角咧开，露出了沾满鲜血的牙齿，“怪不得都说人要经过教训才能成长。”

杜月明突然起身，向着身后的落体窗冲去，想要撞碎窗户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但他刚有动作，就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巨力撞翻在地，四肢被牢牢固定住，他用力挣扎却得不到丝毫效果，他想到了曾经被自己绑在手术床上的“货物”，睁眼看去，黄蜂嘴里的鲜血滴在了自己的脸上，他视网膜中停留的最后景象是一张血盆大口扑向自己的脖颈。

“啊……”

宁静的夜里惨叫声传的特别远，十几辆已经到达三庆交易区附近贴着清道夫标志的越野车陡然加速，路上的积雪四处飞溅，车辆急速冲向惨叫发出的位置。

大约十几秒后，黄蜂从杜月明的身上爬了起来，他伸出舌头舔掉了嘴角溢出的鲜血，“这就是力量的感觉么？虽然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但这种感觉真不错。”

他看到了已经停在别墅楼下的车辆，轻轻一笑，步伐轻松走出书房，在一间卧室中找到了杜月明设置的密道，消失在洞口后面的黑暗里。

当清道夫的士兵们进入别墅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地形态各异的尸体，当场就有人呕吐了起来，诡异的是这些尸体全部发白枯干，他们的身体里已经没有一丝血液，地板上到处都是黑红色的痕迹，说明之前这里布满了鲜血，而如今早已干涸，这根本不像刚刚发生的命案现场。

士兵们对视一眼，鼓足勇气决定继续上楼查看，在二楼的走廊中，横七竖八密集的倒着那种诡异的尸体，又有数人接受不了眼前恐怖的场景逃回了车里。

终于本次行动的负责人来到了走廊最内侧的书房，他看到了此次行动的保护目标——三庆交易区的良好市民杜月明，正安静的躺在办公桌后的地面上。

他的头颅和身躯之间仅剩下颈椎相连，血肉都完全不知道消失去了那里，不过从痕迹上看像是野兽的撕咬造成的，尤其是颈椎的白骨上还残留着尖锐牙齿的啃噬痕迹。

这可是京都，东大陆最大的新人类聚集地，建立至今已有一百多年历史的超大型城市，怎么会有吃人的野兽？

行动负责人神情复杂，觉得这件事还是应该交给那些专门和诡异事件打交道的无面人比较好。

他现在唯一能确认的一件事，就是这间别墅将成为京都的禁忌，再也不会有正常人想要住进这里。

…………

凌云志再一次看向房间内的木质挂钟，已经过了夜里二十三点，再没多久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无法安然睡去的他正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手中的通讯卡愣愣出神，两个小时前，他就打发走了原本留在家里过夜的女人，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坐在了这里。

杜月明出事了，自己和他的利益纠葛会不会被有心人挖出来，从而影响到自己？也许自己早就应该对他痛下杀手，已经获得了那么多的利益。

不，就是因为这些利益来的太快太轻松了，所以自己甚至想要通过对方来掌控整个京都的地下世界，然而现在，这个想法注定无法实现了，还不知道对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政府方面自己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很有可能是黑道势力的倾轧？

但在这个权贵无数的地方，他得罪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也说不定。

就在凌云志不停揣测的时候，通讯卡突然响了起来，他接通了行动负责人发来的通讯，“杜月明确认死亡，别墅内五十八人全部确认死亡。”

有着上尉战力的凌云志觉得今夜有些寒冷。

…………

钟表走过二十四点，又重新归零，再次开始旋转。

黄蜂感觉自己的生命也是如此，重生的他在京都的街道上漫无目的游荡着，他仿佛有着无尽的精力，随着性子走到哪算哪。黎明时分，他隐约嗅到了江水的气息，转过一个路口，他看到一个巨大的院落，大门前挂醒目的牌子——“变异动物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