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二十点，京都到处都燃放起了烟花，冲天而起的爆竹在空中炸开，留下短暂而绚丽的华美，无数的新人类同时举头，他们也许有的在祈祷，有的在感恩，有的在期盼，但无论怎样，大多数人在这一刻心中都燃起了一丝美好。

从新人类走出地下掩体，到如今发展出现在的社会模式，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挫折和失败，这让人们心生感慨，能够再次站在夜空下，能够看到绚丽烟火，是多么艰辛而幸福的事情。

烟花璀璨的光芒将莫无言的脸照亮，此刻资深无面人外勤正坐在小酒馆中独自小酌，他是年关之夜酒馆中唯一的客人，这里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只有窗外烟花炸裂的声音在不时回响。老板盘点完年终收入，拎着一瓶青花酿来到了莫无言的桌前。

“长官，感谢这半年来你对小店的惠顾，一瓶你爱喝的酒，希望今晚你过得愉快。”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子，他满脸诚恳，放下酒瓶，站在桌边搓着手。

莫无言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他嘴角咧成出一个微笑，眼神却毫无笑意，“会做生意，老板，祝你新的一年发财。”

老板乐呵呵的告辞，却被莫无言一把抓住了手腕，中年的无面人另一只手摩挲着下巴，侧头看着老板胖乎乎的脸，“不坐下一起喝一杯？”

老板试着摆脱手腕的禁锢，但用力挣扎仍无法杯托对手的那双犹如铁箍般的手掌，只得放弃尝试，胖乎乎的脸上露出了汗珠，“您说笑了，怎么好打扰您的清净。”

“哦？那你告诉我酒是谁让你送来的？你怎么会叫我‘长官’？”

莫无言的双眼中精光闪烁，他直视着老板的双眼，似乎能够看出对方的任何伪装。

老板额头上的汗水更多了，他飞快回答：“大概两周前，有一个带着面具的人来过这里，告诉我如果年关之夜您在这里度过，就送一瓶您最爱喝的酒，称呼您长官也是他告诉我的。”

莫无言松开老板的手腕，他的神情又变得懒散了起来，就像刚刚拉紧的弓箭再次变得松弛，他冲老板道歉：“抱歉，老兄，年关夜有些神经紧张了，那个人的面具什么样子？”

老板连忙摆手表示不介意，“他的面具白底黑纹。”

莫无言示意老板可以离开，他再次将目光转向窗外，“原来是那个家伙啊，他才应该是最资深的无面人外勤吧。”

他晃晃脑袋，觉得这半年的京都之行弄清楚了很多事情，但真正关心的并不多，“只是希望新人类能够重现辉煌吧，这才是超凡者的最初的使命。”

他拎着那瓶赠送的青花酿站起身来走向门口，与吧台后的老板打声招呼，走进了京都此刻绚烂的夜色里。

在莫无言离开后，站在吧台后面的老板低下头，手从脖颈位置开始，如同蛇蜕皮一般，将一张面具从脸上揭了下来，露出一张长相普通的中年面孔，方脸，浓眉。

“老板”从身上摸出了一个简单的覆盖式面具戴在了脸上，面具白底黑纹。

他看着莫无言刚才坐过的位置，小声自言自语：“天武者又出现了？”

窗外一颗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炸开，状如菊花，绚烂无比。

…………

在那颗巨大无比的烟花炸裂之后，京都的烟花秀已经进入了尾声，夏万成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他看向身边的女人，“小雪，很久没回京都了，感觉怎么样？”

夏万成身边的女人转过头来，她的脸有小部分被金属覆盖，但依旧可以看出曾经的美丽面容，脖颈完全由金属机械构成，身上穿着无面人的墨绿色军服。

她赫然便是顾槐阴的首席助手——江雪。她的真实身份是无面人长期外勤，曾经在金字塔基地服务了七年，从一个普通的研究人员成长为基地中除了顾槐阴外最具影响力的第二号人物，她曾经负责除了顾槐阴亲自进行实验外的大部分科研工作，血牢就是她的杰作。

可惜在金字塔基地毁灭的时候，她被反抗军陆商一刀割下了头颅，就此陨落。幸运的是，在基地残骸的搜索中，苏折星发现她的头颅保存尚好，大脑还没有完全死亡，经过余生公司的救治，她的大脑逐渐苏醒了过来，身体则被改造成了生化人。

此刻她轻启朱唇，“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到现在我还觉得一切都很不真实。”

她伸出了自己的手，那是散发着金属光泽的手掌，复杂的机械构造带动着手指轻轻来回晃动，“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存在，就像这只手，我能看见它，控制它，但是丝毫感觉不到它属于我……”

夏万成沉默片刻后说道：“总会慢慢适应的，这样已经很好了，只要你还活着，爸爸就满足了。”

江雪抬起了头，看向夏万成，她轻声说道：“爸爸？是啊，时间太久了，我几乎都忘记了自己本来是叫做‘夏江雪’的。”

夏江雪笑了笑，“活着么？不断质疑自己是不是活着，原来成为生化人是这种感觉，我曾经在实验基地制造过很多生化人，亲自将他们的身躯换成机械，没想到最终自己也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的笑声越来越大，许久后才停下，她握紧机械手掌，“我决定以后叫做‘生化人99号’。”

夏万成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不知道当初送她前往金字塔实验基地进行卧底的决定是对是错，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复仇——杀死那个害女儿落得如此下场的反抗军，他已经查到了对方的名字，那个人迟早会落入自己的手掌。

“不想打扰你们父女团聚，不过如此佳节时刻，总要开心一点不是嘛。”

房间的门被打开，施哲走了进来，手中拎着一瓶酒，“看看，这可是好东西，西大陆的果酒，经过这么多年他们的酿酒技术终于有所突破了。”

夏万成接过对方递来的酒杯，他很感谢眼前的中年人，是他将自己的女儿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施先生，小雪的改造还要继续麻烦你了。”

夏江雪的身体刚刚改造完成，还需要大量的后续修复调整工作，而这一切还要在余生集团的公司里进行。

施哲将另一杯酒递给夏江雪，笑着说道：“夏部长客气了，夏小姐是生化改造方面的高手，我们之间是互相探讨。”

三人碰了碰杯，将酒一饮而尽，场面沉默了下来。

夏万成从成为无面人的那天起，就接受了余生集团的帮助，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在对方的帮助下超凡能力得到了极大的提高，在无面人中的地位也不断攀升，数次如同夏江雪这样的事件，对方也都鼎力相助，帮自己度过难关，然而余生集团却从来没有向自己要求过什么，也从没暗示自己利用职位的方便对其提供过任何便利。

夏万成清楚，这并不是骆银河好心，或是将自己当做自己人看待，自己从始至终都是对方公司账面上的一笔长期投资，最终是要产生收益的，而那份收益必然将无比巨大，甚至收益的代价就可能是自己的生命。

他神色复杂的看着无尽的夜色，不知道下一年自己还能不能看到京都年关夜美丽的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