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为了让大家看清楚比赛实况,将摄像机的画面传到了旁边的大屏上。后台导演很给力,切了一个从白车侧方望向远处的中远镜头。纹丝不动的白车占据了左下大半幅画面,右上方的远处,依稀看到黄车骄傲而孤独地沿着上升道向高处奔去……
“人呢?”
恶风浑身是汗,紧紧地握着操纵杆。
自从十年前获得佳城地下赛车第一冠后,他就再也没有这么紧张过了。
他已经无数次地望向后视镜,可是……怎么也找不到白车的影子。
他后悔,后悔发车时自己精神过于集中,没有留意一下对方的行车路线。他怀疑这家伙凭借着古董车的强喷爆发力,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冲到了前面。
所以,他拼命地加速,加速,再加速。
恶风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极限,每一个弯角,每一次直线,他都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高速度通过。可是,前面依然看不到哪怕一个小小的白点。恶风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极为自信的人,现在他才知道自己错了。原来自已也会自卑,而且自卑的很厉害。前面看不到白车这件事,让他隐藏的极深的自卑感全冒了出来,就象装在木屑包里的菌种,刚浇了些水,就忽啦啦地长出了一片蘑菇,还是有毒的。
拼了!人生能有几次搏!
恶风咬咬牙,差点将刚镶了没几天金牙咬烂。
他知道这一战对自己的意义。面对着这么多的贵族,自己这个地下赛车高手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地走上前台。今天的胜利,将是自己人生辉煌的起点。他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他要拼!
恶风将电门猛推到底,黄色的超跑在滋滋的电磁声中再次加速。临近弯道,恶风快速操杆,轮胎在道边剧烈摩擦。借助着车道外侧的小凸边,车子奇迹般地没有滑出车道,漂亮地滑过了这道急弯。
“成了!终于追上了。”
恶风眼中开始充血。刚才的成功让他信心大增。更让他兴奋的是,在过弯的一瞬间,他在前方的弯角处,隐约看到了一抹白色。以他这十几年的赛车经验来看,刚才那白车过弯的速度根本没法和自己相比。看来对方也就如此了。最多再过三个弯,自己一定能够超过他。
恶风觉得自己的信心又回来了!
没有收电门,恶风让车子继续加速。这条赛道他跑过多次,知道前面就是他之前说的高台急弯了。在一段突出山崖的高台上,180度的长弯道正对着观众台的方向,摄像机可以清楚地拍摄到赛车过弯的全貌。
之前在准备的时候,恶风就已经想好了。自己要在这个弯道上展示出风一般的技巧,要让那些自以为是的贵族们惊地合不拢嘴!
要过弯了,恶风稍稍拉下电门,开始带住刹车,同时双手配合操纵变向。
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车身灵巧的如同自己的女人。不对,是灵巧的如同空中的女人,也不对,应该是空中的飞鸟。原谅恶风的思路障碍,这时他实在是太兴奋了。他猜想自己的这个过弯应该能够被100多个贵族看到,电视播放后看到的人应该更多,最起码有10000个,其中美女应该居多。甭管是不是贵族,只要喜欢赛车,还不是跟那些飞车小妹一样,激动的哇哇叫。
“啊呀,走神了!”
恶风回过神来,刚刚这一瞬间,他的思路转的比赛车快了好几万倍,将全部的人生体验都回味了一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花样繁多。难怪那么多人喜欢赛车,那是有开发大脑的超强功用的。
“啊!”
正如恶风所设想的,看台上的观众们齐声惊叫,不但嘴合不拢,连眼睛都睁着一眨不眨。随后,看台上再一次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呆呆地望着那辆黄色超跑以一个超级炫酷的姿势,无声地飞出了高台。
“你到是动起来呀!”
何誉脑上青筋直冒,这时他也是眼中充血,满身是汗。
眼见着黄车都跑了半天了,自己还在原地呆着,这实在是,实在是有点丢脸。
他现在已经找到了之前车子不动的原因,他认为那是因为自己踩错了踏板。经过反复测试,他现在已经完全确定,油门应该是最右边的那个。
现在,他决定将操作程序在脑中再最后过一遍……
“啊……”
恶风狂叫着,本能地拉下电门,可是车子却不可阻挡地甩出了高台。
这种经历他是有过的,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至少可以用5章的文字来描述那段刻骨铭心的往事。考虑到现在即将坠落,只能有些遗憾地略过了。
“对了,白车,那该死的白车!”
恶风抬头向上望去,从他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弯道前的石壁上,有一块隐约的白斑,应该是刷的一些白色颜料。风吹日晒下,颜色有些斑驳,从远处看,如果眼睛充血变形的话,呃…确实有点象倾斜过弯的白车。更可气的是,这时恶风的视力不知道为什么格外的好,竟然从那白斑上看出了隐隐约约的几个字:
联邦鼓励多生、多育!多生子女好!赛车手们,加油!
恶风心头一口恶血喷出。
“我加你个奶奶油啊,这么急的弯,是要让人玩极品飞车么!再说了,刷什么漆不好,非要刷白漆。刷就刷了,也不好好维护弄清楚点,搞的这么模糊,是玩朦胧美么?就想问维修工们:你们对得起这么高级的赛车道么?对得起自已的那份工钱么?”
“这个可恶的社会,象我这样严肃认真对待工作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恶风无奈地感叹。
对了,既然看到的不是白车,那白车到底在哪里?那小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恶风从心伤、心痛、心绞、心凉中惊醒,想到了刚刚认识的死敌。
“对了,那小子,那小子好象说过什么,弹射,对对对,弹射!”
恶风为自己的冷静而感到自豪。
在这样危急的时刻,自己的思路依然如此清晰。他狞笑着摸向弹射把手,用力地向上拉动。这一刻他自我安慰地想到:唉,我这也算是让那些自以为是的贵族们惊地合不拢嘴了吧!
“彭”
黄车顶棚的预制窗口被瞬间抛掉,恶风嘴歪脸斜的随着座椅一起从车里弹了出来,附带着一阵凄厉的尖叫。
“咦,白车!那不是该死的白车么?”
身在空中的恶风竟然没有闭眼,尖叫中甚至还做出了一个超出身体极限的动作,展现了一名优秀车手良好的身体素质和自我控制能力:
他抬起右手揉了揉眼睛。
没错,依然停在出发线后的,不正是那辆该死的白车么。
而此刻已经失去操控向下飞落的黄车,似乎正不偏不倚地向白车的上方落去。
“哈哈!该,砸死你,砸死你,砸死你……”
可能是因为弹射的G力,更可能是因为在停车线后见到白车的刺激,恶风陷入了一种癫狂状态,迎着风扯着嗓子大喊着诅咒口诀。
“你给我走~~~起来!”
和恶风的癫狂类似,但又有些不同。何誉这时已经完全进入到一种专心致志的学术研究状态。现在在他脑中,已经没有什么比赛,没有什么观众。他的眼中只有车,只有眼前这辆淘气的古董车。他现在的目标就是:
动起来!
踩离合,挂上挡,加点油,松离合……
动了,动了,何誉兴奋地大叫,一脚将油门蹬到底。
橡胶的充气轮胎在跑道上吱吱作响,一阵打滑后猛然将车推向前方。强烈的推背感让何誉脑袋后仰,正好看到后视镜中有黄色的东西落下。
“啊……这样也行?”许多人双手抓着头发,象是要把自已从座位上拎起来。
眼见着黄车就要准确无误地落到白车头上,众人已经满怀期待亲眼见证赛车界的奇迹时刻——垂直叠罗汉附带放烟花。摄像师们甚至已经拉近了镜头,准备录下两车相撞时何誉脸上最后的一个表情。文字记者甚至为此想好的头版标题:
临死前的绝望——记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史上最憋屈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