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凌晨到了一个湖边的公园。太阳还没有出来，但是东方的湖对岸的那边天上的云彩已经染上了一层金色。微风吹来，湖岸边的杨柳枝条摇曳，湖水上阵阵涟漪。

他正在湖边踱步，忽然听见身后的树林子里有人在喊嗓子：

“一”……

“二”……

…………

接着又是一声悠扬动听的声音：

“海岛……冰轮……初转腾……

“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啊，这是谁，唱得这么好听？

这不是她吗？她又在这湖边喊嗓子了？

他扭转身，急忙向声音的方向奔去。可是两条腿就是不听使唤，怎么也迈不动。正着急之间，天地之间突然黑暗下来。眼前是一张公园里的长椅子，上面坐的正是她。江一帆扑上前去……

一阵敲门声，还夹杂着陆芳静的声音：“小江，还没睡吧，我和小芮来看你。”

原来刚才是在做梦。江一帆赶紧起来开门，一面揉着眼睛，让两个女同事进来。

陆芳静说：“《贵妃醉酒》看完了，下面是天气预报，没什么意思。我和小芮回宿舍路过你这儿，看见你屋里的灯还亮着，知道你还没睡。吃晚饭的时候，食堂里也没有看见你。我们有点儿不放心，怕你生病了，就来看看你。你没事儿吧？”

江一帆竭力让自己恢复常态，说道：“没事儿，你们看我不是好好的吗？可能是今天跑得有点儿累了，离开化验室以后，就觉得困得不行，想回宿舍打个盹儿，就一下子睡过去了。现在精神好着呢。”

“那你不是没有吃晚饭？晚上会饿的，”陆芳静说，“你醒醒盹儿，我和小芮给你去食堂弄点东西吃。”

“食堂都打烊了吧，哪里还有吃的？”江一帆说。

“食堂的伦师傅还在，刚才还在看京剧呢，他值夜班，没有走。我跟他熟，没问题。”陆芳静说完拽着芮芬莲去食堂了。江一帆打了一盆水擦了把脸。

食堂里，伦师傅正在给江一帆弄菜。陆芳静把芮芬莲拉在一旁，悄悄地说：“小芮，你发现没有，今天晚上小江有些不正常。”

“是吗？我倒是没有发现什么。”芮芬莲说。

“你注意没有，小江在开门让我们进屋的时候，他的眼角还有眼泪的痕迹，另外他的精神头儿也不对，恍恍惚惚的。他从来都是精精神神的，一定有什么事儿。”陆芳静说出了她的怀疑。

这个时候，伦师傅说，饭菜都准备好了。一碗小米粥，两个馒头，还有一碗小炖肉烩白菜。

两个女同事把饭菜都端到江一帆的宿舍。看着江一帆吃饭的时候，芮芬莲说：“小江，你今天怎么啦，精神恍惚，直打蔫儿。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没有哇，你看我吃嘛嘛香，狼吞虎咽的。现在就是给我一根铁棍儿，我也能吃下去。嘛事儿没有，放心吧。”江一帆说。

“那你为什么流眼泪？还在我们去食堂的时候，偷偷地抹去了？”陆芳静来了个单刀直入直指要害。

江一帆心想，这个陆芳静可是又泼辣又心细，对她打马虎眼儿可不行。只好承认点儿：“陆姐，我刚才做梦了，做的是噩梦，心里怪难受的。辛亏你们来了，把噩梦赶跑了，要不是我更难受。”

“什么噩梦？能不能说给我们听听？”

“我爸爸去世得早……”江一帆只能慢慢地编。

“那就别说了，”陆芳静说，“噩梦原来就挺难受，再回忆就更难受了。还是别说了吧。”

江一帆吃完了饭，说：“我还有些有关高能磁铁的想法，明天一早上班我去例行试验室，咱们再说。时候不早了，谢谢陆姐和小芮。回去睡觉吧。”

陆芳静和芮芬莲到食堂把碗碟刷干净了还给伦师傅，俩人回屋睡觉。

第二天一早上班，江一帆、芮芬莲，还有陆芳静围着芮芬莲的书桌坐下。芮芬莲给每个人都泡了一杯茶。江一帆说道：

“我们现在大概知道了高能磁铁本身就是一种铝镍钴。铝镍钴的配方已经研究得很成熟了，我们的标准配方就是所有的配方中最好的，磁能积最高的。那么如何才能够进一步提高它的磁性能呢？小芮，你是学磁学专业的，你说说你的看法。”

“好，小江，你是在考我啊，”芮芬莲说，“永磁性的形成，是因为这种成分的合金内部，经过热处理，形成了一系列特别的晶体结构。哪种成分配比最好，哪种热处理的方式可以达到磁性能最好，我们已经都知道了。换句话说，通过调整成分和热处理工艺进一步提高磁性能是不可能的。”

“那么，从原理上来说，进一步提高铝镍钴的磁性能还有什么方法没有呢？”

这是关键。芮芬莲在动脑筋想，大家就都沉默下来。

“要不要从各向异性方面去考虑一下？”江一帆提了个醒儿。

“对，各向异性，”芮芬莲的脑子一下子开窍了，说道，“所谓各向异性，是指固体材料在它的各个方向上，物理性质是不同的。而对于磁性材料来说，更有两种各向异性。一种是磁性的各向异性；另一种是结构，就是晶体学上的各向异性。”

“我来插一句，”江一帆说。“磁场热处理，就是在热处理的过程中，对磁性材料的某一个方向——当然是我们要利用的方向——，施加一个磁场，使得这个方向上的磁性能最好，就是利用了磁性材料的磁性的各向异性。”

“这样，改进铝镍钴永磁材料的最后一个方法，就只有利用它的晶体各向异性了。”芮芬莲让江一帆引导到这里，自然地得出了，他们攻关组最重要的结论。

“挺好，小芮的分析能力不错。”江一帆说道。

“你这个考官，那小芮的口试，可以打多少分呢？”陆芳静问道。

“满分！”

“我其实没也这么聪明。这个结论，小江早就得出来了，他是用一种循循善诱的方法，启发学生们的智力，引导到合乎逻辑的结论。唉，要是学校，尤其是大学的老师们都能用这种方法来教书，学生就都能考上博士了。”芮芬莲不禁感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