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科长走了。刘书记又让秘书把武木连和顾朝河找来，对他们说：

“刚才派出所来电话，可以放江一帆。安科长已经去接他了。我想，江一帆见义勇为，保护本厂女职工是件大好事，教育意义很大。咱们不能让这样教育群众，也是树立我们领导班子坚决保护、支持正义举动的良好形象的机会白白过去。要利用好这个事件。明天中午，咱们开个表彰大会。一点钟开，两点钟散。我讲话，武厂长，还有江一帆也讲话。

“另外，小顾给局里的《机电通信》发篇稿子。”

顾朝河心想，人们都说这个刘志威是个草包。其实他是装傻，内里聪明得很，什么对自己有用的机会都要利用好。今后可得注意，不要把他看扁了。

第二天，下午一点，表彰江一帆的大会准时开始。主席台上坐着刘书记，武厂长，还有江一帆。顾潮河主持，宣布开会。刘志威书记讲话，他说:

“同志们，今天我们在这里开会，表彰我们见义勇为的英雄江一帆同志。江一帆同志在危急中救陆芳静和芮玢莲二位同志的事迹，大家已经知道的很多，我就不再讲了。我就只讲他这种精神。他不顾个人安危，和歹徒奋勇搏斗，救出了自己的同志，这是什么精神？

“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精神，锄强扶弱的精神，义薄云天的精神……”

一系列的排比句，还有什么精神来着？坐在主席台上的江一帆想，这个刘书记怕是小时候武侠小说看多了吧。我哪儿来的那么多精神，精神多了不成了精神病？

确实，刘书记搜索枯肠，再也没有搜到更多的精神。他接着说：

“江一帆同志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我们要学习他的精神。我的话完了。”

接着是武木连厂长讲话。从来他讲话就是套话连篇，没有一点实在的东西。更没有一个人听。台下的诸位，吃饱了食困，于是就打盹儿睡觉；有的人互相交头接耳，谈笑甚欢。这个下面一嗡嗡之声，而且这种声音还越来越大。

一个女工，和另外一个女红咬着耳朵：“王姐，你说那个江一帆原来不知道那天

晚上抢陆芳静的人要来，也不知道抢陆芳静的人是她的对象。你信吗?”

那个王姐说：“我信，家丑不可外扬，哪个女人愿意把和她男人之间的糟心事对别的男人讲啊。”

“我不信，”那个女工说，“你想，哪有那么凑巧的，陆芳静被她男人捆起来，正要弄走的时候，江一帆就发现了。不早不迟，时间掐得那么准。早了吧，人家两口子只是吵架，还没有动手，他那是外人掺合别人的家事，晚了呢，陆芳静就被人扛跑了。他这个第三者，就掺和不上了。”

“别乱说，”王姐说，“江一帆怎么能当第三者？他就是个大男孩，见了女孩儿脸就红。再说了，他才二十出头，陆芳静比他大好多，是早被跑船男人玩残了的烂货，怎么配得上他。不般配，没可能的。”

“陆芳静可是骚得很呢，大男孩憋不住了也说不定。”

她们的嗓门儿越说越高，直到发现有别人看她们，才住了嘴。

轮到江一帆讲话。他走上讲台，向下面的听众鞠了一个躬，又转过身子，向台上的领导鞠了一个躬。然后说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想搁在咱们在座的每一个同志的身上，都是会这样做的。完了，谢谢大家。”

于是散会。各人都返回自己的工作岗位，该干嘛的干嘛。

江一帆回铸造车间。车间里正在生产高能磁铁，他转了转，一切正常，他就去资料室看杂志。他发现在《物理学报》上发表了一篇研究钼单晶上的腐蚀坑的实验物理的论文，领衔的作者是有名的傅段贤院士。江一帆发现，这篇文章的研究方法可能应用到进一步研究铝镍钴柱状晶的晶粒取向上来，就仔细地阅读起来。

吃完了晚饭，陆芳静和芮芬莲洗过澡，都感觉很困很累，早早地上了床。别看没有上床以前很困，上了床可睡不着。芮芬莲问道“芳静姐，睡着了吗？你在想嘛呀？”

“睡不着，”陆芳静回答，“我在想啊，我欠小江的太多了。这辈子还不完，下辈子还不知道还不还得完呢。我真的后悔，不该跑回工厂给你们添麻烦，受不了大了不起就跳大海。我们那儿，受不了夫家虐待的女人，跳海的多了去了。还有一个伸出海面的礁石，好多女人都在那里跳海，小时候，大人都不许小孩儿到那里玩，说害怕淹死鬼上身活不长。”

“不要那样想，芳静姐，”芮芬莲说，“总是那样想，不开心，就会影响你的身心健康。那可不是小江所希望看到的。”

“好，我不想了。当然，不想也难，尽量吧。妹子，你想些嘛呢？”

芮芬莲大大方方地说：“我也在想小江。那么好的一个男人，谁要是得到他的心，这一辈子就不算白活。”

“那你就大胆地向他表白呗。我看他也挺喜欢你的。现在的社会开放多了，女孩儿主动的有的是，别错过机会。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陆芳静说这这话，心里可是像一把刀子在割，不好受。

“嗐，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妈说小江没有解决调干问题前，不许我和他谈恋爱。”芮芬莲说。

陆芳静说：“这不就快了吗？小江在试制高能磁铁上做了那么大的贡献，连市长、局长都看好他。这回还闹个表彰。这次提干的指标下来，他还不是手拿把掐，板上钉钉？”

“但愿如此吧。”芮芬莲不说话了。

姐儿俩都开始想自己的心思。芮芬莲憧憬着，江一帆的调干问题解决，妈妈同意她和江一帆谈恋爱，有点儿兴奋。陆芳静想得更多：我这条命是一帆给的。我活在世上，就是要把这条命还给他，服侍他，给他做什么都行。他可以接受别人的爱情，包括芮芬莲的；但是总不能拒绝我的命吧。我不会影响他对别的女人的爱情，我也会把他的所爱的女人，当成他那样伺候。我这个决定，现在还不能告诉他。陆芳静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