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芳静答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就是睡不着。”

“我知道，”芮芬莲说，“芳姐，你是喜事临门，高兴得睡不着。”

“说嘛呀，你？”陆芳静说，“我能有什么喜事？开什么国际玩笑！”

芮芬莲说：“芳姐，你还别不承认。你说过，你只想报小江的恩，并不想爱他。这句鬼话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还能够有别人相信？你是怕，从世俗的观点来说，你的条件比他差太多，万一小江不接受，闹个大笑话，连朋友都做不成。所以你只是默默地帮他做事，关怀他的生活，没有可能把你爱恋他的想法表现出来。

“这次排《游园惊梦》的机会可就来了。你可以借着杜丽娘的口，她的表情和身段尽量地表达她的爱意。说是演戏的需要，其实是用别人的酒杯浇自己的块垒。那个‘柳梦梅’再愚钝，也能领会姐姐的心意了——更可能的是，那个‘柳梦梅’早就是心有灵犀，你一点，他就通啦。”

陆芳静被芮芬莲把心思点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反驳，也没法解释。

“芳姐，”芮芬莲再次很诚恳地说，“依我说，你喜欢小江，爱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他要是愿意，小妹我祝福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他要是还抬出来那个姓金的情人儿，你也就死了那份心，那是缘分不到，就跟小妹我似的。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失恋的滋味儿虽然说不好受，但是总也能过去，自己再去找自己将来的归依吧。”

“妹子，你说的都在理儿，”陆芳静说着抽泣起来，“可是，我真的不能自不量力，我说不出口。我太没资格爱他了。”

芮芬莲说：“我能理解，你是太爱他了，生怕失去了这个机会。好像我也爱他，却没有你这么深。我就敢烦你去问他能不能娶我，因为潜台词是最好你小江能爱我，要是不爱我，就拉倒，难道我还找不到爱我的男人？

“芳姐你就不一样了。你不敢表示想爱他——虽然你爱他比我爱他深很多，因为要是小江真的不能接受你爱情，一拍两散，你是绝对接受不了。唉……跟这种过命的感情来比，我和尹光涛那种青梅竹马根本就什么都不是了。芳姐，我真的好羡慕你！”芮芬莲说到这里，也动了感情，眼框充满了泪水。

陆芳静非常感动。从小时候起，她作为一个女孩儿，并没有受到什么疼爱。家里没有男孩，爸爸妈妈身体不好，什么男孩子干的重活都是她这个大姐干。等到发育到青春期，才知道女孩儿和男孩儿的不同，也没有对男孩子的特别的兴趣和好奇。嫁到罗家，那就是做奴隶，受摧残。她这个女孩儿，情窦是什么还没有体会到，就被摧毁了。

直到江一帆把她救出虎口，在她的身边才出现了一个可爱的，可以依靠的男人。感觉到了做一个女人应该与生俱来的感情。她珍惜这份感情，赛过珍惜自己的生命。可是她又担心这个男人终于有离开自己的这一天。她在忍受着煎熬。

第二天，江一帆还是埋头在他的论文堆里，除了看论文之外，还在纸上做着陆芳静完全看不懂的公式运算。不到一个星期，江一帆的运算草稿纸就装满了一个抽屉。这期间，还给闻孟岩写了两封长信，收到过闻孟岩的一封信。信中尽是各种公式和运算符号。陆芳静的任务，就是跑传达室给江一帆收发信件，还有就是替江一帆去去食堂打饭，江一帆吃完饭后给他洗碗。

不用说，收集江一帆的换洗衣服，洗好晾干叠好再整齐地放在江一帆的床头，那当然是陆芳静的例行工作。她做这些事儿，很认真，很仔细，但是总带有一些抑郁的精神。她总害怕这些事儿，她做不了多少日子了。

江一帆好像进入到另外一个世界里，很少跟别人，包括陆芳静说话。不是埋头看论文、做演算，就是一个人坐着想他的心思。

一个星期一的上午，他去北河大学化工系的资料室查资料。碰见了在高能磁铁鉴定会上认识的魏院士。魏院士问他最近在做什么，江一帆说最近在做一项关于一些宝石光谱的理论物理工作，目前的基本结果已经出来，正在整理和验算数据的过程中。

魏院士从那次鉴定会之后，就对江一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相信这个年轻人是个可造就之才，自己的研究工作也很需要这样的年轻人做些辅助的工作。

他对江一帆说：“小江，我现在在做一些薄膜材料的开发工作，某些特有的薄膜材料有特别的光学性质，对不同波长的光线，有不同的透光率和折射率。在这些材料里面，可能会发现一些材料在节约能源和其他的应用方面有实际价值。从理论上来讲，薄膜表面的原子或者离子，所处的配位场的对称性比较低，很可能要用你们研究宝石中的金属离子的光谱的方法来研究。”

“是的，魏先生。”江一帆很佩服一个化工专家居然对理论物理有这样了解。

“我在一篇文章中看到，最近一些作者对一种叫做三氧化钨的薄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你有没有兴趣做这方面的工作，你的宝石光谱方面的工作快做完了，做完之后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搞这个三氧化钨？”魏院士问道。

“很有兴趣，魏先生，”不经意之间，有这样国内最高水平的专家愿意带领自己进入又一个活跃的材料科学的新领域，江一帆激动得脸色都红了，“我把手头的工作做完之后，就学习有关三氧化钨薄膜方面的文献。然后接受您进一步的指导。”

“好。”魏院士拿起书架上的一本近期的英文杂志，指着上面的一篇论文说，“这是最近的一篇综述性文章，你可以跟着这篇文章的作者的思路，追根寻源，了解有关三氧化钨研究的来龙去脉。把有关原始文献都找出来，复印下来一式三份。做成三套资料档案夹。给我两份，你留一份。你看，多长时间你可以完成？”

“一个星期吧。”